陽光下的稻田（組詩）

吳友財

夢

早上我做了一個夢——

那是一個打稻谷的場景，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甩動稻穗的身影

像極了我的父親和母親。

他們揚起一捆捆粗壯的稻稈

像扶起我沉重的睡眠。

天色昏暗，在他們的面前

是無邊的大海。

我像一個旁觀者，或游客，

冷靜而客觀地觀察著他們的背影

一次次地折疊又舒展，

像一對覓食的海鳥。

他們用漁網接收打下來的稻粒，

滲下來的水分流入大海。

固定漁網的支架因為稻粒的重量而繃緊。

我開始有點擔心它們會斷裂，

我也擔心高高的打谷機會卷走他們——

這人類的雙親，

我的父親和母親。

這個夢到此為止，沒有了下文，

這個夢結束得剛剛好。

從這里開始，

一切的敘述都是多余的。

在洪山橋頭

他用手指著窗外，說

看到沒？那山

這邊是我們居住的花花世界

那一面，就是墓園

生與死就是這么接近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在想

山的那一面，會不會有人

在另一個世界，也用手指著我們

說

看到沒？死與生

就是這么遙遠

在十九層樓頂看見蜻蜓

在十九層的樓頂

看見蜻蜓在天空盤旋

在十九層的樓頂

蕩著秋千

女兒在腿上歪坐著

快要沉入夢鄉

這是她有生第一次的

看見蜻蜓的機會

但她現在有點困了

我知道

把蜻蜓強行拉入她的記憶的想法

相當愚蠢

我也知道

此時傍晚的霞光在樓體的另一面

把我們籠罩住

我們坐在陰影里

大地上已是一片金黃

陽光下的稻田

陽光下的稻田

多么溫暖

我不忍心收割

我寧愿餓著肚子

一家人安安靜靜地坐下來

月亮是閑置的鐮刀

太陽是擦亮的燈盞

我寧愿桌上一無所有

我寧愿地面遍布塵埃

屋頂漏風滴雨

我寧愿居無定所

只能在夢中進食

我也不忍心

看雙手沾滿鮮血

責任編輯 小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