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人:李麗梅,成都市成龍街道敬老院護理人員
半年前我們敬老院擴建后開辟了“喘息式服務專區”,服務項目剛開通就迅速“滿員”。第一位入住的是75歲的張大爺,張大爺的女兒遠在國外,此前一直與老伴一同生活,選擇“喘息式服務”是希望能順利度過術后過渡期。因為兩個月前他因膽囊出現問題實施了手術,術后的特殊飲食要求讓兩位老人犯了難:“醫院開出的飲食要求非常高,流質、半流質什么的,我們根本弄不好。”
住進我們敬老院后,我們嚴格按照飲食要求給他準備了餐飲,駐院醫生還發現老人內膜黃紫,去醫院檢查后診斷為急性胰腺炎,老人及時得到了治療。在護理人員的悉心照顧下,老人兩個月后身體逐漸恢復健康,重新回了家。
第二位客人是陳阿婆。陳阿婆已經90歲高齡,一直患有慢性房顫癥,年前又安裝了心臟起搏器,跑醫院急診是經常的事。然而,最近曾外孫出生了,孫女要坐月子,家人一下子手忙腳亂起來。在得知我們開通了“喘息式服務”后,家屬立即提出申請,陳阿婆順利住了進來,燃眉之急得以解決。
照顧家中患病老人牽扯過多精力,若遇到臨時出差、有事,老人無處可托,這些問題一直以來困擾著許多人,所以慢慢地一些街道敬老院嘗試“喘息式服務”,提供短暫的機構托管或居家上門服務。但這項服務需要政府牽頭,人力物力財力耗費很大,牽扯到方方面面,所以試點的敬老院非常有限,床位也很少,大多數長期護理病患的照料者,不得不照舊掙扎在“用心血與汗水兌現愛與親情的契約”中,而我,曾經也是其中的一員——我整整照顧了患有老年癡呆的母親六年。
這六年真的是在親情與無奈中堅守度過的。母親因腦梗塞導致老年癡呆癥,生活中時而清醒時而糊涂,常常是剛跟人道別,轉身就忘了自己做過什么事。病情發展到后來,母親的辨識能力越來越差,自理能力越來越弱。為了照顧她,我不得不辭去工作,每天菜場、醫院、家三點一線奔跑,每當照顧好母親睡下后,我幾乎也癱在床上,累得不想動彈。
但最累的不是身體,而是心理。不怨是不可能的,無數次我在心底吶喊:“誰來讓我喘息一下,哪怕一天也好。”但是沒有,直到母親去世。
所以再就業我選擇了敬老院,選擇了當“喘息服務”護理員。每當遇到那些常年照顧患病親人的親屬時,我都會極力推薦“喘息服務”,雖然目前他們能享受到“喘息”的機會還很少。
專家點評:
目前長期需要護理的病患以家庭照料和社會購買服務為主,但前者占了絕大部分比例,一部分家庭是因為受經濟條件所限,大部分家庭則是各有苦衷,比如病患不適應保姆照顧、家屬不忍心把病患送到養老院、養老院床位緊張排不上號、保姆流動性大不停換人等。
而研究發現,長年累月照顧重病或生活不能自理的病患,照料者會身心俱疲,甚至出現抑郁傾向。另一方面,不少家屬缺乏專業的知識技能,照料病患明顯力不從心,再加人口的減少和老年化的加劇,“喘息服務”顯得緊迫而必要。
臺灣的“喘息服務”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應運而生的,至今已實施20年。社區的護理中心不僅為不能自理的老人服務,更為照料者提供各種各樣的服務。如果照料者想放松一下,可以把老人送到養老機構短期照顧或派出護理人員到家里全天護理。經評估后,一些家庭照顧者每年可獲得一定天數的“喘息式服務”,一些困難的家庭每年最高則可獲得更多天“喘息服務”補助。
四年前,內地一些城市也開始嘗試類似的服務,為老人提供居家或機構式的臨時性、短期性看護,讓照料者得到“喘息”的機會。“喘息服務”除了可以減輕照顧者的壓力,讓緊繃的神經得到舒緩,更重要的是能夠協助整個家庭度過照顧調適期和危機期,在照料病患的漫漫長途上,讓照料者以更積極的心態“重新上路”。
臺灣、香港的“喘息服務”已發展多年,也積累了很多經驗,諸如照顧者自理少量費用避免相關部門財政壓力過大;相關部門適當補貼接送老人去“機構喘息”的交通費用;評估和公示享受“喘息服務”的照顧者;評估具有提供“喘息服務”資格的服務機構;禁止機構巧立名目臨時加費……對處在起步期的內地而言,這些都值得參考。(蔡宗學,臺灣“喘息服務”研究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