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江書記副書記同時被查

蔡如鵬

9月6日，四川省紀委發布消息稱，內江市委書記楊松柏涉嫌嚴重違紀，正接受組織調查。僅隔了一天，四川省紀委又發布消息稱，內江市委副書記周勇也正接受調查。

一個城市的領導班子成員相繼落馬的現象，之前已多次出現，比如南京市委書記楊衛澤和市長季建業，濟南市委書記王敏和市長楊魯豫等“搭檔”，都因腐敗被雙雙查處，但像楊松柏、周勇這樣幾乎同時落馬的例子，還比較少見。

輿論認為，這表明兩人的違紀問題可能關聯密切，顯示出窩案的特征。北京大學廉政建設研究中心副主任莊德水認為，集體腐敗是當前反腐工作中發現的一大問題。

他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表示，這反映出一些地方的領導班子成員，沒有形成相互監督的機制，反而互相勾結，搞團團伙伙謀取私利，也給反腐工作帶來了更大的難度。

書記副書記同時落馬

據當地媒體報道，楊松柏、周勇二人最后一次公開活動是在7月28日。當天，內江市民建召開成立60周年紀念大會，周勇受楊松柏委托到場表示祝賀。

僅時隔兩天，7月30日，內江市召開領導干部大會宣布省委決定：四川省委副秘書長馬波擔任內江市委書記。第二天《內江日報》的報道，只字未提楊松柏。從現場圖片看，楊松柏也沒有出現在當天的大會主席臺上。這些跡象表明，楊松柏當時很可能就已經“出事”了。

今年52歲的楊松柏，仕途起步于成都軍區企業管理局，曾擔任該局綜合計劃處處長。1999年，楊松柏由軍隊轉入地方，調到四川省經貿委研究室任助理調研員。在此后的近10年中，他一步一步被提拔至省經貿委副主任。2008年，楊松柏被調到瀘州任常務副市長。4年后，他由瀘州市委副書記轉任內江市市長，并于去年6月成為該市市委書記。

周勇比楊松柏小一歲，他的仕途起步于樂山市，在調到內江前一直在樂山工作，官至樂山市委常委、副市長。《中國新聞周刊》注意到，二人雖然到內江之前交集不多，但在內江的仕途可謂“神同步”。

2012年，楊松柏當市長，周勇當常務副市長；2015年，楊松柏被提拔為市委書記，周勇也晉升為市委副書記。如今，兩人又同時落馬，步調非常一致。

輿論推測，楊松柏、周勇的落馬，很可能與此前被查的資陽市委原書記李佳有關。李佳在2014年11月被調查后，根據四川省人民檢察院指定管轄，內江市人民檢察院依法對其涉嫌受賄、貪污犯罪立案偵查。但時至今日，此案仍未開庭審理。

此前，有媒體報道說，李佳被采取強制措施期間，內江市多名官員曾經去監所探望李佳，還請李佳吃了一頓飯。

依據刑事訴訟法等法律的規定，針對職務類犯罪，檢察機關在偵查期間、偵查完結、提出公訴直至法院判決之前，都不允許家屬或者犯罪嫌疑人的親朋好友會見，以免串供。

分析認為，內江市的官員違反規定，到監所探望李佳，如果沒有當地主要領導的默許或指示，是不可能做到的。

今年8月22日，內江市人民檢察院檢察長鐘長鳴因涉嫌嚴重違紀，被四川省紀委帶走調查。而半個月后，楊松柏、周勇雙雙落馬。分析人士認為，鐘長鳴被查，很可能是楊、周二人落馬的直接導火索。

值得關注的是，這幾位落馬官員之間互有交集。楊松柏、鐘長鳴都曾在瀘州工作，李佳和周勇曾在樂山共事，前者任職樂山市委常委、副市長期間，后者是市規劃局局長，兩人是上下級關系。

楊松柏、鐘長鳴雖然與李佳未曾在一個單位共事，但分析認為，李佳曾長期在四川省委組織部工作，還擔任過常務副部長，對省內地方官員的任命有相當的影響力，即使無法直接左右地方官員的任命，但是與之交好也是官場常態。

李佳獲“貴人”襄助

李佳于2014年11月在資陽市委書記任上被調查，當時曾引起資陽官場的震動。因為，在她主政資陽期間，這個地級市黨委、人大、政府、政協“四套班子”中，有3個“一把手”被查處，被媒體稱為官場“塌陷”。

李佳在2009年4月由四川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轉任資陽市委書記。在她主政5年后，資陽的腐敗問題開始顯露出來。

最先被查處的是資陽市副市長趙涌濤，他于2014年4月28日因涉嫌嚴重違紀被四川省紀委調查。2014年7月，中央第九巡視組到四川后，資陽官場的問題開始加速暴露。

中央第九巡視組向四川省反饋巡視情況時，稱四川的主要問題是：在黨風廉政建設方面，前些年一些領導干部以犧牲公共利益換取個人的職務晉升和經濟利益，形成官官勾結、官商勾結，權權交易、權錢交易，政治利益與經濟利益連環輸送的利益鏈。

2014年9月24日，四川省紀委發布消息，在中央第九巡視組的指導下，經四川省委批準，對資陽市委副書記、市長鄧全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問題進行立案調查。一個月后，2014年10月23日，資陽市人大常委會主任羅勤宏也因涉嫌嚴重違紀問題落馬。

至11月市委書記李佳被帶走后，資陽“四套班子”只剩下一個代理市長和政協主席。

除資陽、內江外，四川南充市此前也出現過類似的現象，因涉賄選案，該市多名市領導被調查。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廉潔研究與教育中心主任任建明認為，這反映集體腐敗已不局限于某個地區，而是具有一定的普遍性。

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任建明表示，一些地方塌方式的腐敗，表明當前官場腐敗已經到了相當嚴重的程度，“一些腐敗行為甚至不是個人行為，而是有組織、系統性的腐敗。”

紀檢內部人士稱，十八大以來，中央反腐思路與以往大有不同。原來為保持官員群體穩定，反腐往往僅限于案件本身，不擴大調查范圍。而從四川的反腐態勢看，中紀委懲辦“窩案”特征明顯，只要存在貪腐行為，無論牽扯到誰，都會一網打盡。

李佳在四川官場深耕多年，她在四川省委組織部前后工作了15年，四川省原省長魏宏、省政協原主席李崇禧等落馬高官與她都有很深的瓜葛；長期插手四川事務的周永康，跟她也有來往。

生于1966年的李佳，是四川省仁壽縣人。1984年至1987年，她就讀于樂山師范專科學校（后合并改名為樂山師范學院），專業是英語。

畢業后，李佳在當時的樂山財貿學校（后合并改名為樂山職業技術學院）任教，后兼任校團委書記。1991年3月，李佳調至共青團樂山市委工作；6個月后，她調至共青團四川省委，任研究室副主任干事。

1992年10月，李佳進入四川省委組織部工作，開始了她“組工干部”的生涯。在四川省組織部，她先后擔任過副科級組織員、正科級組織員、主任科員、部機關黨委副書記、干部一處處長等多個職務。2004年4月，她晉升為部務委員，躋身副廳局級干部序列。

2005年6月，李佳調回樂山，任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9個月后，也就是2006年3月，李佳升任共青團四川省委書記。

2007年5月，也就是在擔任團省委書記1年零2個月后，李佳再次回到省委組織部，任常務副部長，直至2009年4月調任資陽市委書記。

李佳仕途進展順利，有報道稱，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她有多位“貴人”襄助，其中一位就是已落馬的四川省原省長魏宏。在四川省委組織部，李佳與魏宏前后共事了11年，過從甚密。

李佳初到省委組織部時，任部黨員管理處副科級組織員。彼時，魏宏已由副處長，升為正處級副秘書長，后又被提拔為副廳級秘書長、副部長。2000年至2002年，魏宏在雅安干了兩年。再回四川省委組織部后，他在2002年最后的四個月，完成了由主持工作的副部長、部長、四川省委常委兼組織部長的“三級跳”。

正是在魏宏擔任省委組織部長期間，李佳完成了仕途的幾次跳躍，由四川省委組織部干部一處處長，升為四川省委組織部部務委員，之后又升任樂山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

2007年5月，魏宏由省委組織部部長轉任省常務副省長，李佳也在這個月重回省委組織部，出任該部常務副部長。

李佳2004年至2007年間在省委組織部、樂山市、共青團省委等多個部門間頻繁調動，短短三年實現了從省組織部干部一處處長到常務副部長的跨越。多位四川政界人士透露，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時任省組織部部長魏宏的提拔。

不過，反諷的是，魏宏2016年落馬，正是因為李佳的檢舉。

逐級推進的反腐模式

據多位四川政界人士反映，李佳的交際能力非常強，無論是為人還是處事，都很善于與人相處。

2008年汶川地震后，《中國新聞周刊》曾到四川就省委組織部如何處理基層干部抗震救災不力一事進行采訪。最初，組織部安排時任常務副部長的李佳接受采訪。但不知何故，采訪當天她臨時改變了主意，安排另一位省委組織部領導替她接受采訪。

期間，記者多次與她和她的秘書溝通，盡管對她的決定感到不滿，但整個過程中，她的言談、態度以及后續安排，又讓對方挑不出過錯，處事既果斷又周全。

李佳落馬后，有媒體報道稱，她與多位四川省的高官和富商關系密切。而她落馬的直接原因，是四川漢龍集團董事局主席劉漢被捕后交代，他對李佳進行了利益輸送。

2009年李佳任資陽市委書記后，漢龍集團加大了對資陽的投資力度，深度參與資陽的道路、隧道和橋梁工程建設，并從中獲利。

公開報道顯示，劉漢攀附周永康之子周濱，是周濱的“白手套”之一。而在周濱背后，則是周永康的“四川幫”諸多成員，包括四川省委原副書記李春城、四川省政協原主席李崇禧、四川省原省長魏宏等。有媒體報道稱，魏宏還曾帶著李佳，給周永康祝壽。

值得一提的是，資陽也是李崇禧的老家，他曾給四川省委組織部打招呼，要求安排“資陽系”官員。

在十八大后的反腐風暴中，四川是反腐重地之一。2012年12月，四川省委副書記李春城涉嫌嚴重違紀被查。他是十八大之后，第一個被調查的副部級以上的官員。至今，四川落馬的省領導已多達5位，除李春城外，還有省政協主席李崇禧、省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郭永祥、原副省長李成云和被降級的原省長魏宏。

四川省委書記王東明曾在2015年全國兩會上說，“周永康長期插手四川事務，對四川政治生態造成惡劣影響，四川政治生態前些年出了很多問題，這些年干部隊伍出現爆發式違法違紀案件，”此前落馬的四川高官李春城、李崇禧、郭永祥、李成云、魏宏等人，都與周永康有關。

莊德水認為，四川的反腐行動呈現出逐級推進的特點。這些省領導被查，往上與周永康案相關聯，往下又牽扯出一批地市級老虎。

目前，四川已有雅安市委書記徐孟加，資陽市委書記李佳、市長鄧全忠，南充市委書記劉宏建，遂寧市長何華章，內江市委書記楊松柏等地市黨政領導被查。這其中，除了李佳外，徐孟加也與李崇禧過往甚密。

2013年12月3日，四川省紀委對外公布稱，經四川省委批準，省紀委決定對雅安原市委書記徐孟加涉嫌嚴重違紀問題立案調查。不到一個月，李崇禧也因涉嫌嚴重違紀被調查。

后來媒體披露說，李崇禧落馬與徐孟加案有直接關聯。2008年左右，時任四川省委副書記的李崇禧把開發商彭夷星介紹給徐孟加，“希望在雅安尋找項目，徐孟加表示全力以赴。”

據知情人透露，彭夷星是福建人，長期在海南發展，靠做混凝土起家。經李崇禧的介紹，開始在雅安從事房地產開發，與徐孟加關系密切，后者曾多次飛到海口市與其會面，并多次為其開發項目站臺。

李崇禧落馬前后，有多名與其關系密切的廳、處級干部被調查，這個清查過程自上而下，由省部級落馬官員逐漸推向基層地市的官員。

李春城落馬后，牽出一批成都官員，也屬于這種清查模式。

李春城2012年被調查前，曾長期在成都市任職，擔任過副市長、市長、市委書記，任職時間長達十多年。

2014年8月27日，中央紀委、監察部官方發布四川省紀委的消息稱，四川省成都市市長助理陳爭鳴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此前的8月22日，成都市委常委、原常務副市長孫平也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調查。

這兩位先后被查的官員都與李春城關系密切。陳爭鳴在成都市龍泉驛區任書記超過十年。2003年6月，李春城擔任成都市委書記后，轄下龍泉驛區發生貪腐窩案，區委書記、區長等數十名干部落馬。陳爭鳴臨危受命，任龍泉驛區委書記。在隨后李春城主導的成都市“東擴、南進”的舊城改造工作中，陳爭鳴被認為是李春城的得力助手。

李春城案發后，紀檢部門查出他在多個領域存在違法違紀問題，其中以土地腐敗案居多。這些土地大案多發于成都“東擴、南進”的舊城改造區域。雙流縣、成都市經濟技術開發區和成都市高新區成為重災區。

孫平擔任副市長期間，分管城鄉統籌、舊城改造、金融等多個領域。李春城在成都的“政績”，有很多由孫平負責“操辦”。

孫平與李春城的交集開始于1998年。1998年8月，孫平到成都市計委任副主任。同年，李春城從哈爾濱調任成都任副市長，分管計委。

2001年，李春城自瀘州調回成都任市長，隨即將孫平提拔為市長助理，此后孫平在李春城手下一路升遷，最終當上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

除了舊城改造、城鄉統籌外，李春城在成都成立八大融資平臺，為經營城市提供資金。孫平分管這一領域。李春城被抓前后，成都工投集團董事長戴曉明、成都建工集團董事長張俊、成都市興蓉集團董事長譚建明、成都投控集團董事長吳忠耘、成都高投集團董事長平興和成都銀行原董事長毛志剛等都被調查。

莊德水認為，從四川的反腐行動看，李春城、李崇禧、郭永祥等“大老虎”已按照各自的勢力范圍，形成了各自的利益集團。

“在這些利益集團中，上級庇護下級，下級對上級效忠。同時，這些大小老虎還將觸角從公職部門伸向商業領域，打造出各自的黑金帝國。”莊德水說，這些人一旦暴露，就表現出涉及人數眾多的窩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