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清+王齊龍
中國所說的全球治理方案或開出的藥方,不是替世界
制定規則,而是在與世界一起制定規則或推動規則
改善的過程中發揮更加積極主動的作用
“金立群行長已經坐在這兒了。”9月3日下午,在二十國集團工商峰會(B20)開幕式上進行主旨演講的過程中,當提到中國愿為國際社會提供更多公共產品并以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舉例(以下簡稱“亞投行”)時,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將身為亞投行首任行長的金立群向全場推介。在這場全程近50分鐘的演講中,習近平時常脫稿插話,而金立群是全程唯一被點名的人。
3天前,8月31日,加拿大財長比爾·莫諾在北京宣布,加拿大正式申請加入亞投行。此時,加拿大總理特魯多正在北京對中國進行正式訪問。隨后,他也抵達杭州出席G20峰會。如果加拿大最后能獲得批準成功加入亞投行,七國集團(G7)中將僅剩美日還未加入。
2013年,習近平在出訪期間先后提出共同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 (后被概括為“一帶一路”)的戰略構想,以及提出建設亞投行的倡議。而在核安全、氣候變化、網絡安全等當前最受關注的全球重大議題上,中國不斷提出“中國方案”。
就在習近平的B20峰會開幕式主旨演講結束后,在西湖國賓館,習近平和剛剛飛抵杭州的美國總統奧巴馬以及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共同出席氣候變化《巴黎協定》批準文書交存儀式。隨后,中美發表了近2000字的《中美氣候變化合作成果》。根據這個文件,中美雙方針對國內減排措施做了具體規劃。
中美率先批準《巴黎協定》,將極大推動該協定于今年內生效,這是中國在應對氣候變化挑戰方面與美國一起發揮領導作用,“中國方案”也再次助力世界問題的解決。

從杭州國際博覽中心二樓迎賓廳到四樓的二十國集團(G20)杭州峰會主會議廳,需要穿過數百米走廊和兩級手扶電梯。9月4日下午3時20分許,在迎賓廳一一迎接完出席峰會的外方代表團團長和國際組織負責人并集體合影之后,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與這些“同事”一起步行走向主會議廳。從走出迎賓廳開始到快進入主會議廳,一路上,與習近平走在最前面并一路攀談的,都是俄羅斯總統普京。
美國總統奧巴馬則一直走在長達幾十米的隊伍的后頭,幾乎很少能出現在鏡頭里,但在鏡頭之外,他很活躍地與身邊的領導人們攀談,在進入會場后,還頻繁地找日本、沙特等美國盟國代表團的人握手問好。對于總統任期將在2017年初到期的奧巴馬來說,這是他出席的最后一次G20峰會。
迄今,習近平和普京兩人作為國家元首已經在各種多邊和雙邊場合會晤將近20次。僅在2013年,兩人就會晤達5次。之后,兩人每年都保持著5次左右的見面次數。
和習近平、普京間更顯親近自然的“老友記”不同,在此次G20杭州峰會期間,習近平同奧巴馬的會晤則是更為正式的版本。由于中美是全球前兩大經濟體,兩國領導人都是各種全球重要峰會中的常客,再加上已形成系列的“莊園會晤”“瀛臺夜話”“白宮秋敘”“西湖之約”等備受關注的雙邊場合的“習奧會”,習近平和奧巴馬之間以國家元首身份進行的會晤也超過十次,盡管這個過程中,不論是區域性的南海、薩德問題,還是雙邊關系中的貿易爭端等,中美間的分歧和爭執從未中斷。
而在中美元首的“西湖之約”后,雙方發表了《中美元首杭州會晤中方成果清單》。《清單》中稱,雙方積極評價自2013年6月兩國元首安納伯格莊園會晤以來中美新型大國關系建設取得的重要進展,同意按照兩國元首達成的共識繼續共同努力構建這一關系。雙方將保持密切高層溝通和機制性對話,不斷增進戰略互信,深化在雙邊、地區、全球層面的協調與合作,同時以建設性方式管控分歧和敏感問題,推動中美關系持續健康穩定發展。
本次峰會,中方作為東道主除了邀請G20全體成員的領導人以及多個國際組織的負責人外,還邀請了乍得、埃及、哈薩克斯坦、老撾、塞內加爾、新加坡、西班牙、泰國等嘉賓國領導人與會,其中多數國家為發展中國家。中國外交部部長王毅曾在G20杭州峰會前指出,本屆峰會是G20歷史上發展中國家參與最多的一次,在組成上更具代表性,更富包容性。
“雖然G20成員國中,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各占一半,但在世界范圍里,在經濟、政治決策當中,應該說原有的國際關系形態依然存在,也就是說,強者決定權更大。”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院長蘇格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說。
在B20峰會開幕式的主旨演講中,習近平指出,“沒有哪個國家可以獨善其身,也沒有哪個國家可以包打天下。拋棄過時的冷戰思維,樹立共同、綜合、合作、可持續的新安全觀是當務之急。”在提及共同完善全球經濟治理時,他還強調說,“小智治事,大智治制”,全球經濟治理應該以平等為基礎,更好反映世界經濟格局新現實,增加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代表性和發言權,確保各國在國際經濟合作中權利平等、機會平等、規則平等。
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和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有責任成為聯結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間的橋梁,也具有優勢。
經過數十年的外交實踐,新中國外交形成了“大國是關鍵,周邊是首要,發展中國家是基礎,多邊是重要舞臺”的全方位外交布局。而隨著“一帶一路”戰略的提出,中國外交布局與“一帶一路”戰略聯動日益加強。
習近平在出任中國國家主席后,已完成22次對外出訪,訪問國家超過50個,足跡遍及亞洲、非洲、歐洲、美洲和大洋洲這五大洲,幾乎是平均每兩個月就有一次外訪。
9月30日,是亞投行在57個創始成員國以外接受第一批申請加入的新成員的截止日期。8月31日正式提出申請的加拿大,是目前已提出申請成為新成員的二十多個國家中的一個。如今,亞投行的成員國不僅遍布亞洲,還包括位于東歐、中歐、非洲、大洋洲、南美等的成員國,已經覆蓋五大洲。
2014年10月,在出訪印尼并出席亞太經合組織(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期間,習近平首次提出了建立亞投行的倡議。之后,用了一年的時間, 21個意向創始成員國在北京達成備忘錄。而按照各方簽署的備忘錄,亞投行總部將設在北京,法定資本為1000億美元。再經過一年多的時間的籌備,亞投行正式開業。
一項涉及來自五大洲的57個成員國的來自中國的提議,從提出到正式落地,只用兩年多的時間。這樣的效率,被一些分析人士看作是一項新的“中國速度”。 而和之前中國經濟發展所創下的多項被外界所稱道的“中國速度”相比,這項“中國速度”的意義在于,它不僅會推動區域合作的深化,還迅速提升了“中國方案”的影響力和公信力。
2016年6月,亞投行官網還對外公布,亞投行董事會已批準了4個首批貸款項目,覆蓋能源、城市發展、交通等領域。其中3個項目,就是亞投行與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和歐洲復興開發銀行共同開展的聯合融資項目。
與此同時,亞投行董事會還批準設立了項目準備特別基金,以幫助亞投行低收入成員國準備主權貸款項目。這被視為亞投行正在為培育項目做鋪墊,從而在不遠的將來對相關項目進行投資。而中國財政部已與亞投行簽署相關協議,中國將向該基金捐款5000萬美元,繼續對亞投行給予支持。
在成立不到半年的時間里,亞投行的高效運作,不僅打消了外界對其是否能夠經得起實踐檢驗的疑慮,而且其同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的合作還讓很多人感到驚訝,因為后兩家銀行一直被認為是亞投行的直接競爭對手。
2015年3月28日,習近平在博鰲亞洲論壇2015年年會開幕式上發表主旨演講時透露,“一帶一路”建設的愿景與行動文件已經制定。其后,國家發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務部當天下午就聯合發布了《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這份8000余字的文件界定了“一帶一路”的時代背景、共建原則、框架思路、合作重點等,堪稱“一帶一路”的綱領性文件。
這意味著,只用了一年半的時間,“一帶一路”建設從抽象倡議落到行動文件上。
2013年9月和10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出訪中亞和東南亞國家期間,先后提出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倡議。
2014年11月,“一帶一路”倡議被寫進去年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后,這個戰略構想變成了既定的國家戰略。決定中提出:建立開發性金融機構,加快同周邊國家和區域基礎設施互聯互通建設,推進絲綢之路經濟帶、海上絲綢之路建設,形成全方位開放新格局。
這個簡短的表述其實已經為“一帶一路”戰略指出了兩個當下的主要實施路徑,在習近平等中國領導人此后的出訪中,關于這兩個路徑,也向外界不斷傳遞著越來越明確的信息。頻繁提及“加快互聯互通建設”,幾乎是習近平等中國領導人此后一次次外訪中的“規定動作”,多數時候,還伴隨著建設融資平臺的提議。
兩個主要實施路徑相輔相成,互聯互通建設的進展,是加深貿易往來、實現經濟一體化的重要基礎條件,而融資平臺的搭建,則是為加速互聯互通建設保駕護航,提供資金支持和保障。
除了這兩大最受關注的“中國方案”外,近年,從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到氣候變化巴黎大會,再到伊朗核問題,不斷有中國聲音與中國主張發出,而且也在實踐中取得積極成效。2015年9月,在聯合國成立70周年系列峰會上,習近平還宣布設立中國-聯合國和平與發展基金、南南合作援助基金、組建8000人規模的聯合國維和待命部隊。
此外,從構建新型大國關系和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到倡議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國提出的特色大國外交的理論也不斷在實踐中進行嘗試。

“中國的發展得益于國際社會,也愿為國際社會提供更多公共產品。”習近平在杭州指出。
此前,2016年7月1日,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95周年大會上,習近平還首次明確提出“中國方案”的概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不是好,要看事實,要看中國人民的判斷,而不是看那些戴著有色眼鏡的人的主觀臆斷。中國共產黨人和中國人民完全有信心為人類對更好社會制度的探索提供中國方案。”
中共十八大以來,中國在全球經濟治理中的角色轉變很明顯。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國際政治經濟學研究室副主任徐秀軍指出,近幾年中,中國處于主場外交的密集期,主要有幾個重要的主場:第一,中國發起并創辦博鰲亞洲論壇,這是一個區域的主場;第二,在2014年,中國舉辦亞太經合組織(APEC)北京峰會,這是一個跨區域的合作機制,中國進一步提出了促進區域合作和區域治理的主張和方案;第三,中國舉辦G20峰會,很明顯,這是全球經濟治理的首要平臺。
“通過近些年這三個重要的主場外交活動,可以看出一條主線,中國的主場外交,從區域走向跨區域,再向全球邁進。”徐秀軍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總體而言,如今的全球治理狀況受到批評,很多問題遲遲得不到解決,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政府間缺乏合作。美國前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研究員齊林斯基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說,在這方面,中國等新興經濟體(不限于金磚國家)與G7等發達國家借此進行建設性的對話,無疑能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
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院教授、國際關系與國家統一研究室主任趙磊認為,公共產品供給是參與全球治理的重要內容和要求,其至少包含三個層次:物質性公共產品、理念性公共產品、制度性公共產品。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中國對外提供的主要是物質性公共產品,如幫助其他國家修路、造橋、供電等,是在物質性需求層面的供給。
而理念性公共產品,主要是提供中國智慧、中國方案,以有效應對和解決全球性難題,要發揮“說服性”的效力。
制度性公共產品則是公共產品的最高形態,難度最大,但一旦形成其影響力極其深遠、深刻,其本質是對游戲規則的塑造與完善。
美國總統奧巴馬曾經放言,“21世紀全球經濟的規則應由美國來書寫。”對此,北京大學國際戰略研究院院長王緝思曾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為什么美國現在這么著急地要把網絡安全、海上安全、經濟等各個領域的規則都要抓在自己手里?他們沒有說,中國永遠不能在經濟總量上超過我,而是會去想,中國超過去后,美國應該怎么辦。”
“在2010年,我曾跟美國前總統克林頓進行過一次談話。他說,美國不怕經濟上被中國超越,關鍵是,美國要在被超越之前把規則定好。這樣的話,即便中國超過去了,美國還是可以繼續往前走。”王緝思說。在他看來,未來,規則之爭將是中美之間最重要也可能是最激烈的競爭所在。
在杭州G20峰會期間,習近平還特別指出,中國倡導的新機制新倡議,不是為了另起爐灶,更不是為了針對誰,而是對現有國際機制的有益補充和完善,目標是實現合作共贏、共同發展。
中國前APEC高官王嵎生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如習近平所言,中國方案是在“廣納良言” 和“充分聽取各方意見”后形成的。因此,中國所說的全球治理方案或開出的藥方,不是替世界制定規則,而是在與世界一起制定規則或推動規則改善的過程中發揮更加積極主動的作用。“這個方案可以是中國提出的,但隨著實踐的發展,這個方案定然會是世界的。”
“中國對外開放,不是要一家唱獨角戲,而是要歡迎各方共同參與;不是要謀求勢力范圍,而是要支持各國共同發展;不是要營造自己的后花園,而是要建設各國共享的百花園。”習近平說。
(實習生閆昊、郝晨宸對本組稿件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