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
姐40多歲,早年在歌舞團工作,后來調到文化館,工作清閑,保養得極好。她有一個特別寵她的老公,多年來,她每天不是彈琴就是跳舞,從未做過家務。
她老公羅哥是軍人出身,人勤快愛整潔,婚后幾乎包攬了所有家務。孟姐每每彈完琴,香噴噴的飯菜已被端上桌;她去做完頭發回家,桌上早有泡好的熱茶等她;她跳完廣場舞回來,洗澡水也早就給她燒好了。
羅哥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孟姐有時也過意不去,自責為家庭付出太少。羅哥寬慰她:“做家務是我的最愛。”
凡事不用自己操心,孟姐生活得無憂無慮,保養得像個小姑娘,每天彈琴跳舞的日子過得無比愜意。直到有一天,羅哥出了事。
那天,孟姐像往常一樣跳完廣場舞回家,喊了幾聲羅哥沒聽到回音。當她走進臥室,才發現老公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羅哥被送到醫院之后,她一直在哭,竟哭到昏厥過去。
醒來時,她看到年邁的母親和婆婆眼圈通紅,滿臉愁云。“羅江在哪兒,他怎么樣了?”她問。婆婆告訴她,羅江得的是腦中風,已脫離生命危險,但接下來的情況怎樣還說不準。那一刻,孟姐覺得自己的天塌了。她喃喃地說:“那么壯的一個人,怎么就中風了呢?”之后就一直發呆。
兩個老人見她那樣,心中著急。婆婆說:“羅江已經那樣了,你要是再有個好歹,可讓我們怎么辦呀!”孟姐的老母站起身來,指著她的腦袋說:“你振作點兒!這些年讓羅江慣得你不像樣了。孩子在外面上大學,我們也都老了,很多事情都指望不上。現在你就是頂梁柱,你不擔著,想讓誰擔著?”
被媽媽訓了一通,孟姐頭腦略微清醒了,又聽到她媽軟下口吻說:“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情,可現在你得能扛事兒。羅江照顧你那么多年,現在該你照顧他了。”
一個月后,羅哥出了院,意識是清醒了,但行動不便,說話也吐字不清。以前行動自如,如今卻這樣,他很難接受現實,終日情緒低落。
孟姐在這一個月中像是變了一個人,人瘦下去一圈,眼窩深陷;原來的長頭發為了便于打理剪成了短發,看上去老了好幾歲;過去穿的細高跟鞋早已換掉,運動鞋天天穿在腳上;那些修身的裙子也都收了起來,穿上了最舒適的褲子、T恤。
大家常見瘦弱的她攙著高大魁梧卻走路不穩的羅哥出來練習走路;見她扶著神情木訥的羅哥邊走邊給他講笑話;見她一個人買米買菜費力地提上樓;又見她找人送水、修太陽能熱水器。有人去她家里,見她燒糊了飯,狼狽地又去做第二次;又見她洗了幾件衣服,就累得直不起腰來。可就算是這樣跌跌撞撞,她卻沒表現出半分嬌氣。
丈夫的一場病,逼迫她變得強悍。
幾個月后,羅哥狀況好轉,能自己走路了,說話也清晰了。他摸著孟姐的頭發說:“那么好的一頭長發,為了我,剪成這樣。”
孟姐笑道:“大家都說我短發好看呢。”
羅哥鼻子一酸,說:“都有白頭發了。”
身體好轉的羅哥想做家務,孟姐不讓。她說:“結婚這么多年,家務都被你承包了,我想做都沒有機會。現在我發現做家務也是我的最愛,你別跟我搶。”
見羅哥有些失落,孟姐明白他的心思。他是勞動慣了的人,不想讓別人覺得自己沒用,就說:“你要是閑不住,也可以幫我洗個菜,但是大廚的地位不能搶過去。”
雖然不斷練習,但孟姐做的飯一直難吃,不過羅哥總是吃得津津有味。
孟姐有天打掃衛生,竟發現一封羅哥寫好的遺書。她打開一看,是寫給兒子小彬的:“生了一場病,爸爸意識到生命無常,如果哪天忽然離去,有幾句話我要交代給你:第一,以后無論你人在哪里,都要經常回來看你媽媽;第二,你媽媽是個害怕孤獨的人,也不大會做家務,需要有人照顧。要是我走了,我不想她孤零零一個人,希望她能盡快再找老伴兒。到時,你要支持你媽媽……”
孟姐拿著那封遺書,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