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別樣的風情進入史冊

黃小凡

中國女性大規模進入社交領域，是在中華民國成立以后。1905 年之前，整個社會選拔人才的方式是科舉考試，不管是狀元、舉人還是秀才，都沒有女孩什么事。隨著科舉考試廢除，民國又開始大力推行新式教育， 才讓女性的成名成為了可能。

中國現代史上的名媛，有一個共同特點，家世都非常好。最苦的蕭紅，也是東北小地主家庭。更貧窮的家庭，女孩子是很難獲得受教育的機會的。除了良好的家世和教育，這些名媛大都有過出國經歷，至少也要在上海或北京這樣的大城市中開辟一個屬于自己的天地，這樣她們才能成為一個社交圈的中心。在她們身上，我們可以看出在從傳統到現代的轉變過程中，中國最優秀的女性曾經所能達到的高度。

大家族：宋氏三姐妹與合肥四姊妹

在中國現代史上，要說最有名、影響力最大的女人，當然非宋靄齡、宋慶齡、宋美齡“宋氏三姐妹”莫屬。她們是20 世紀中國最顯耀的姐妹組合，宋慶齡成為“國母”，萬民景仰；宋美齡嫁給蔣介石，權勢顯赫，呼風喚雨；宋藹齡聯姻孔祥熙，善于積財，富甲天下。她們對20 世紀上半葉的中國擁有不可思議的影響力，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中國的歷史進程，也因而成為世界關注的焦點。

相比于她們成年后顯赫的身份，她們自己的出身其實更有意思。三姐妹的父親是宋嘉樹，母親是倪桂珍。倪桂珍出身上海，其中倪桂珍這一支母系祖先可以追溯到明末大學士徐光啟。和母親比起來，父親宋嘉樹就更為傳奇了，他又名宋耀如，但這個宋耀如最早并不姓宋，而是姓韓， 名教準。韓教準的父親韓宏義是個農民，韓教準（宋嘉樹）是其次子。韓宏義夫人為王氏。由于家境貧寒，韓教準12 歲時就飄洋過海，到美國找堂舅父謀生，韓教準堂舅父姓宋，是旅居美國馬薩諸塞州波士頓經營絲茶生意的僑商，因為他沒有兒子，所以韓教準就被其收為養子。韓教準（即宋耀如）后來成為一個商人，同時也是一名牧師， 在當時，這是一個中國人相當別樣的人生了。

宋氏三姐妹的故事，其實應該從美國講起。宋耀如的3 個女兒：宋藹齡、宋慶齡和宋美齡， 都曾在威斯里安女子學院讀書。宋靄齡最初在學院里的“預科班”學習，與她未來的丈夫孔祥熙一樣，她也是這里的第一批中國留學生。宋藹齡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但最初她含蓄持重，落落寡合，不茍言笑。平時沒事的時候，宋藹齡就會站在一旁，去欣賞和研究其他學生的美式服裝。宋藹齡能從一個人的服裝上推算出每個同學的父親到底擁有多少財產。當然這種推斷都是她心里琢磨出來的。同學們都把她的沉穩含蓄看成羞怯， 而且都以為這個矮胖的圓臉中國姑娘不會給她們構成任何威脅。

宋氏三姐妹的時代，是中國的大變革時代， 宋耀如支持同盟會，這是關鍵的一步。正是因為這層關系，在美國受過良好教育的宋氏三姐妹， 最終才會與孫中山、蔣介石、孔祥熙結為伉儷。父親宋耀如是孫中山的朋友和同志，辛亥革命后， 宋慶齡徑直來到流亡的革命黨人集中的東京，不久即擔任了孫中山的助手。最初，宋耀如是反對宋慶齡與孫中山結婚的。想想，自己的女兒要嫁給自己的朋友，一般人也接受不了，但是，1915 年10 月25 日，宋慶齡不顧父母的反對，毅然決定與流亡中的孫中山結婚。

三姐妹中，真正有“社交”氣質的，當然是宋美齡。1917 年夏，宋美齡結束在美國的10 年生活返回上海。由于宋美齡自幼旅居美國，回國時對漢語相當生疏。于是，她苦學漢語。很快就能以一口流利的漢語發表公開演講。1920 年，宋美齡與蔣介石初次見面，被蔣介石熱烈追求。宋美齡要求蔣介石先行與所有的妻子、妾侍解除婚約才答應他的追求，結果二人于1927 年12 月1 日在上海大華飯店舉行結婚儀式，此一結合曾被一語雙關的稱為“（蔣）中（正）（宋）美（齡） 合作”。

和宋氏三姐妹相比，同時代的合肥四姊妹張元和、張允和、張兆和、張充和，雖然在政治上影響力沒有那么大，但仍然是現代名媛的典范。她們的家世更為顯赫，所受的教育也多以中國傳統教育為主，可以說是土生土長的“名媛”。四姐妹的曾祖是晚清名臣張樹聲，曾任兩廣總督。她們的父親是民國教育家張冀牖，曾因創辦著名的蘇州樂益女校、提倡新式教育而名噪一時。張允和與張兆和都在上海中國公學讀過書，當時的校長胡適是他們的安徽老鄉，也是父親的好朋友。在中國公學，張兆和有黑牡丹之稱，是名副其實的校花。老四張充和在她只有11 個月時便過繼給二房的奶奶當孫女。養祖母對小充和溺愛有加， 自任啟蒙老師，言傳身教大家閨秀的風范，故她在書法、繪畫等方面都有獨到的造詣。充和2015 年在美國去世，被稱為“最后的大家閨秀”。成年后的四姐妹分別嫁給了著名昆曲演員顧傳玠、語言學家周有光、文學家沈從文和德裔美籍漢學家傅漢思，一時傳為佳話。

民國四大才女

除了宋氏三姐妹與合肥四姊妹之外，也有“民國四大才女”這樣的說法，她們是呂碧城、蕭紅、石評梅與張愛玲。她們的家庭出身都不錯，最弱的是蕭紅，也是地主家庭。四大才女都是作家， 以才華留存于世間。

這四人中，呂碧城更像是舊時代長大的女性， 她生于1883 年，她的父親父親呂鳳岐是光緒三年丁丑科進士，12 歲那年父親去世，家道中落， 8 年后她逃出家門，獨闖天津。

1904 年，呂碧城結識了天津《大公報》總經理英斂之，并以絕妙文采，得到英斂之的賞識， 成為該報第一位女編輯。從此，呂碧城聲譽鵲起， 一發不可收。此后，她興辦女學、提倡女權、出國游學，后因不屑袁世凱稱帝，毅然辭去了大總統秘書的職位。

呂碧城在氣質上處于新舊時代之間，她有新思想，但是她的才華主要體現在寫詞上，曾被稱

為“近三百年來最后一位女詞人”。她和秋瑾的交往，也頗具傳奇色彩。1904 年6 月10 日，借住在英斂之家中的呂碧城正在看書，門房舉著一張名片進來稟報說：“來了一位梳頭的爺們兒。” 這個“爺們兒”就是秋瑾。呂碧城和秋瑾的此番相會不足四天，卻一見如故。二人約定，秋瑾去日本從事革命事業，呂碧城則在國內倡導輿論， 遙相呼應。呂碧城是位真正特立獨行的人物， 1920 年，37 歲的她只身赴美，進入哥倫比亞大學旁聽。她一直沒有結婚，感情生活也是一個謎， 直到61 歲去世。

電影《黃金時代》則展示了女作家蕭紅顛沛流離的生活。和呂碧城比起來，蕭紅的感情經歷稱得上豐富，但也最為痛苦。她有一個包辦婚姻的丈夫汪恩甲，也曾為他懷孕。她又曾與自己的表哥陸哲舜私奔，后來與作家蕭軍相愛又分手， 到最后又和作家端木蕻良結婚。蕭紅的悲劇，當然是時代造成的，戰亂紛擾之下，一個作家很難靠自己的才華謀生，她不得不與周圍這些男人周旋。1940 年初與端木蕻良來到香港，這也是蕭紅生命中的最后一站。蕭紅在死時留下遺言：“我將與藍天碧水永處，留得那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在戰火之中，她死于肺結核，這也是很多巴黎交際花的致死疾病。

與前兩位才女相比，石評梅所受的教育則更為系統。她出生于山西一個清末舉人家庭，自幼受“四書”“五經”熏陶，有深厚的文字功底。1919 年，“五四運動”后，石評梅報考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體育系。1920 年，在山西同鄉會上， 石評梅結識了北京大學學生、五四運動支持者、山西籍最早的共產黨人高君宇。這是石評梅一生中又一重大轉折點。1925 年3 月，高君宇因病逝世。高的突然病逝對石評梅精神上是一個巨大的打擊。1928 年，石評梅就在憂郁之中病逝了。人們記住的是她為高君宇所寫的墓志銘：“我是寶劍，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閃電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這是高君宇生前自題相片的幾句話， 死后我替他刻在碑上。君宇，我無力挽住你迅忽如彗星之生命，我只有把剩下的淚流到你的墳頭， 直到我不能來看你的時候。”

作為作家，張愛玲是四人中最優秀的，這一點毫無疑問。上世紀90 年代以來，中國掀起一輪又一輪的張愛玲熱。張愛玲出身名門，祖父張佩綸是清末名臣，祖母李菊耦是李鴻章的長女。父親張志沂（字廷眾）、母黃素瓊（字逸梵）。1920 年9 月30 日，張愛玲出生于上海麥根路， 1931 年，她入讀上海圣瑪利亞女校，并練習鋼琴。可以說，在“四大才女”中，張愛玲是唯一一位具有都市氣質的女性，她生長于上海，所寫的大多也是上海都市人的生活。她和胡蘭成的愛情， 直到今天仍然備受爭議。

名媛典范林徽因

當然，除了影響力和才華之外，那些在感情方面具備傳奇經歷的女性，是另一種“名媛”。她們更有話題性，留下的故事也更精彩。

這類名媛中，排在第一位的當然就是林徽因。林徽因（1904 年6 月10 日- 1955 年4 月1 日）， 她的祖父是林孝恂，進士出身，歷官浙江金華、孝豐等地。父林長民畢業于日本早稻田大學，擅詩文，工書法，曾任北洋政府司法總長等職；叔叔林覺民，是著名革命家，他的《與妻書》是語文教材中的經典。

林徽因的《你是人間四月天》最為大眾熟知， 稱得上是暢銷書。她在文學上的才華，比起石評梅來毫不遜色，但是因為其廣為人知的感情經歷， 人們很難以“作家”這個身份來定義她。1921 年， 16 歲的林徽因游歷歐洲，在英倫期間，結識了當時正在英國留學的徐志摩。當時徐志摩已是一個兩歲孩子的父親。林徽因被徐志摩淵博的知識、風雅的談吐、英俊的外貌所吸引。而徐志摩對她也評價甚高，并為林徽因寫下很多情詩。兩人經常以書信來往。在后來的《猛虎集序》（1931 年） 中有提到，徐在24 歲以前，與詩“完全沒有相干”， 是與林徽因的相遇，激發了他的新詩創作。同年3 月，徐志摩向發妻張幼儀提出離婚。

徐林二人還一起組織新月社活動，一起演戲， 并常有書信來往。1924 年泰戈爾訪華期間，徐志摩和林徽因共同擔任翻譯，之后徐志摩陪同泰戈爾去了日本，林徽因和梁思成到了賓夕法尼亞大學。當徐志摩與林徽因再次見面的時候，已是四年之后。

林徽因和梁思成在梁啟超的安排下，同時赴美攻讀建筑學。林徽因和梁思成的結合在當時可以說是中西結合、郎才女貌、門第相當。他們在婚前既篤于西方式的愛情生活，又遵從父母之命所結的秦晉之好。又因林長民是段祺瑞內閣中的司法總長，梁啟超做過熊希齡內閣的司法總長、段祺瑞內閣的財政總長，所以可以說是門當戶對。新婚之夜，梁思成問她：“這個問題我只問一遍， 以后再也不提，為什么你選擇的人是我？”林徽因說：“這個問題我要用一生來回答，準備好聽我回答了嗎？”

1928 年，林徽因與梁思成在渥太華梁思成姐夫任總領事的中國總領事館舉行婚禮。婚后梁對林呵護備至，夫妻二人致力于他們所熱愛的建筑事業，林徽因不僅具有詩人的美感與想象力，也具有科學家的細致和踏實精神，他們

在山西對古建筑所做的調查和實測工作，不僅對建筑科學研究貢獻巨大，也使山西眾多埋沒在荒野的國寶級的古代建筑開始走向世界，為世人所知。

徐志摩后來經人介紹認識了已嫁做人婦的陸小曼，很快兩人就相戀了，陸小曼為了徐志摩也跟丈夫王賡離婚了。1931 年11 月19 日，準備參加林徽因演講會的徐志摩遭遇墜機事故遇難。徐志摩對林徽因的影響很大，他是林徽因文學道路上的引路人。多年以后，林徽因也曾對自己的兒女說：“徐志摩當初愛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詩人的浪漫想象出來的林徽因，而事實上我并不是那樣的人。”

這個世界上，除了徐志摩和梁思成，還有中國現代最好的哲學家之一金岳霖。他終生未娶， 一直“公開暗戀”著林徽因。林徽因、梁思成夫婦家里幾乎每周都有沙龍聚會，金岳霖始終是梁家沙龍座上常客。他們文化背景相同，志趣相投， 交情也深，長期以來，一直是毗鄰而居。金岳霖對林徽因人品才華贊羨至極，十分呵護；林徽因對他亦十分欽佩敬愛，他們之間的心靈溝通可謂非同一般。甚至梁思成林徽因吵架，也是找理性冷靜的金岳霖仲裁。金岳霖自始至終都以最高的理智駕馭自己的感情，愛了林徽因一生。

林徽因稱得上是現代中國名媛的典范，她家世好，修養好，有才氣，又漂亮。她家中經常舉辦的沙龍，成了名士們社交的場所，她也成為了當時文化圈的核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