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代建筑的際遇看中日兩國早期的建筑教育

（文）梓廬

從現代建筑的際遇看中日兩國早期的建筑教育

（文）梓廬

The Early Architectural Education of China and Japan in Modern Architecture

現代建筑源于西方，西方的建筑從材料、結構、構造做法到設計理念，都與東方傳統的木結構建筑完全不同，建筑技藝的教授方式也很不一樣，歐美等國早在工業革命之前就已經在大學中開辦建筑學科。因此，對于中國和日本而言，這些先進的建筑技術與建筑教育方式都需要有一個引進和學習的過程，這種引進和學習，始自于19世紀前后西方文化的東漸。雖然，當時中日兩國差不多是同時起步，但是，在對待外來文化的態度和具體做法上的差異，以及各種機遇的陰差陽錯，最終導致了中日兩國的建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存在著明顯的時間差，建筑教育的情況也很不一樣。

西方建筑的移植

近代的中國和日本都實行閉關鎖國的政策。到1840年鴉片戰爭，中國才逐漸打開國門，《南京條約》簽訂五口通商，開放上海、廣州、廈門、寧波、福州五個商埠。日本也于1858年簽訂了《安政五國條約》，開放了長崎、橫濱、函館等幾個口岸。此后，中日兩國又有更多的城市對外開放，并在開埠城市中建有外國人居留地——租界。以開埠為起點，中國和日本都在西風漸進的大趨勢下，受到了西方文化的影響，社會思想、生活方式、城市建筑都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從城市建筑的角度來看，伴隨著開埠口岸外國人居留地的建設，西方先進的城市規劃理念和建筑技術也被帶到了租界，新式的洋風建筑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租界地的整體建設質量和環境設施都明顯好于其他的地方。由于開埠初期中日兩國都沒有本土建筑師，所以，其時在租界里從事建筑設計的均是外國設計師。

在中國，直至1920年代，中國租界中的建筑仍然是由外國人設計，現在作為文物保留下來的天津五大道、意租界、上海外灘、南京路等地的建筑，也多是出自外國設計師之手，整個上海外灘只有一棟四行儲備大廈是由中國人自己設計的。1920年代以后雖有留學歐美日本的建筑師回國，但是人數不多業務也很有限，所以才會有人認為中國的近代建筑體系是從租界中產生的，在那個時代具有影響力的建筑也多由外國人設計。

日本的情況在開埠的初期與中國相似，洋風建筑也多由外國建筑師設計。但是到了20世紀時，日本的本土建筑師就已經成長起來，設計了大量很有水準的新式建筑，同時，還開始從文化傳承上考慮尋求具有日本特色的新建筑。日本的這種情況首先是得益于開辦建筑教育，重視培養本土的建筑師。再有就是經過30多年的努力，租界地已于19世紀末由日本政府收回，外國人失去了特權，本土建筑師與外國建筑師擁有了同等地位。由此，我們便可以清晰地看到，中日兩國在近代建筑起步階段的不同，以及當時社會環境上差異。

開辦建筑教育

日本開辦建筑教育早于中國，1877年時，成立了第一所教授建筑工程的學校——“工部大學”。工部大學由工部省管轄，設立有“造家學科”，在英國人康德爾（Josiah Conder）主持下開始了正規的建筑教育。工部大學造家學科在1886年制定大學制度時，并入了東京帝國大學，成為后來的建筑學科，是日本近現代建筑的搖籃，培養出了眾多優秀的本土建筑師。1881年時，日本還開辦了東京高等工業學校建筑科，后升格為東京工業大學建筑學科，中國早期留學日本的建筑師如柳士英、劉敦楨等人都畢業于這所學校。

中國日本時間　主要建筑師　時間　主要建筑師1840～1890金斯密、凱德納（西方土木工程師）范廷佐、羅禮思（西方傳教士）　1850～1880瓦特斯（西方土木工程師），康德爾（西方建筑師）清水喜助、林忠恕（工匠技師）1890～1920　通河洋行、愛爾德洋行（西方洋行）孫支愛、周惠南（早期土木工程師）1880～1910辰野金吾、片山東熊、妻木賴黃、曾彌達藏（第一代建筑師）橫河民輔、伊東忠太、長野宇平治、佐野利器（第二代建筑師）1920～1940公和洋、景明洋行、鄔達克（西方建筑師、洋行）莊俊、呂彥直、趙深、董大酉、梁思成、楊延寶、范文照、陳植、劉敦楨（留學回國建筑師）1910～1940內田祥三、遠藤新、村野藤吾、堀口舍己、今井兼次、山口文象、吉田五十八、谷口吉朗、板倉準三、前川國男（第三代建筑師）

總的來說自明治維新以后，日本政府十分重視教育，認為教育是立國之本，有資料表明到20世紀初時，日本人受教育的程度已經達到歐洲發達國家的水平。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建筑教育很自然地得到了迅速發展。到20世紀初時，日本已經培養出了兩代建筑師，著名的有辰野金吾、妻木賴黃、曾彌達藏、橫河輔民、佐野利器、伊東忠太等人。辰野金吾是繼康德爾之后執掌東京大學建筑學科、倡導組織日本建筑學會、并擔任第一任會長的日本建筑界泰斗級人物，佐野利器是第一個提出“抗震結構”概念的建筑師，伊東忠太是最先倡導傳承東方文化傳統的建筑師和建筑理論家。

中國開辦建筑教育晚于日本，最早的建筑學科見于1902年的《欽定京師大學堂章程》。《大學堂章程附通儒院章程》中有“建筑學門”，這是中國首次將建筑作為獨立的學科。但遺憾的是，當時并沒有真正授課培養建筑師，系統的建筑教育則是始于20世紀20年代。1923年蘇州工業專門學校開辦了建筑學專業，1927年南京第四中山大學（后改為中央大學）創辦建筑系，1928年東北大學創辦建筑系。比之日本，中國正規的建筑教育晚了近半個世紀！當然，到中國自己培養出來的本土建筑師發揮作用，那也只能是1930年代以后的事情了，這也就導致了中國建筑在學習起步階段比日本慢了好幾十年。

學界的主流意識

中日兩國除了在創辦教育和人才培養上存在著時間差之外，主流建筑師和主持教學人員的背景也很不一樣。如擔任過中央大學建筑系和北洋大學建筑系主任的劉福泰，創建東北大學建筑系的梁思成，以及陳植、楊延寶、童寯等大學教授，與中山陵的設計者呂彥直，上海市政府、上海圖書館的設計人董大酉和范文照、趙深等活躍在當時建筑界的建筑師都是留學美國的，在美國學習建筑，畢業后回到中國從事建筑設計與教學工作的。這些人在當年都是中國建筑界的中堅力量，影響極大。

而同一時期日本的建筑學人里面，除了本土培養的之外，卻多是在日本的建筑院校畢業后又到歐洲各國留學，而且，從歐洲留學回來的這些人，很快便在日本建筑界成為主流建筑師。例如金井兼次、板倉準三、前川國男、堀口舍己、山口文象等人，這些人不僅在日本建筑界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同時還在東京大學、早稻田大學、東京藝術大學等建筑院校擔任教職，主導著日本建筑的發展方向。

留學美國與留學歐洲在20世紀初的一、二十年里，還是有著挺大的差別的。20世紀初期的歐洲，現代建筑已經風生水起，隨著社會進步、審美取向及工藝、材料技術的發展，新的設計理念開始形成了一種極具沖擊力的時代浪潮。而美國當時卻相對保守，建筑設計仍以美國化了的古典折中主義為主，建筑教育也是固守巴黎美術學院（布札Beaux-Arts）式的教學方式，直至1920年代末，這種狀況也一直沒有改變。所以，我們現在看到的梁思成、楊延寶、童寯等人學生時期的作業，都屬于傳統的折中主義設計風格。

而留學歐洲的那些日本建筑師接觸到的，卻是當時非常前衛的現代建筑設計理念，很多人還在現代建筑的旗手格羅皮烏斯、柯布西埃等人那里學習或是工作過。比如堀口舍己、山口文象、水谷武彥等人即在包豪斯求學，或拜師格羅皮烏斯。前川國男、板倉準三等人則先后在柯布西埃的事務所學習工作。所以他們帶回日本的都是極具先鋒意識的設計思想，而隨著這些人將新的設計理念和教學方式帶到日本的建筑教育之中，日本的建筑教育就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從而跟上了世界建筑發展的潮流。如果我們對比一下同時代這兩批人的建筑設計作品，就可以明顯地看出其中存在著的差異。

再看中國的建筑教育，中國早期留學學習建筑的建筑師中，雖然也有留學歐洲和日本的，但是留學美國的還是占大多數，而且，留學美國的那些人后來多執掌各大院校的建筑教育。所以，中國本土建筑師的培養，從某種意義上說，還是承襲了美國式的布札教育體系，而這種教育體系無疑對中國建筑師的影響也是非常巨大的。

事實上，這種巴黎美術學院式的傳統教學方式，到1950年代時仍在持續，雖然后來也汲取了一些新的思想，在不同時期也根據當時的需要做過一些改進，但是中國的建筑教育，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并沒有本質上的變化。直至改革開放以后，這種局面才有了轉變，才進行了較為徹底的改革，經過多年的努力中國的建筑教育逐漸趕了上來，到21世紀時已經基本上與世界發展同步，各國建筑院校之間的交流，也是越來越多。今天，在QS網站上公布的全世界建筑學科的排行榜中，清華大學建筑學院已經能夠排在8位，同濟大學排在22位了。當然，這種排名也經常會受到人們的各種質疑，不過，不管怎樣中國的建筑教育還是有了顯著的進步，這實在是與幾代中國建筑學人的努力分不開的。

1.[日]藤森照信著，黃俊銘譯，日本近代建筑[M]，山東人民出版社，2010

2.村松真次郎著，日本建築家山脈[M]，鹿島出版會，1965

3.村松真次郎著，日本近代建築史[M]，日本放送出版協會，1977

4.楊永生著，中國四代建筑師[M]，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02

5.賴德霖主編，近代哲匠錄[M]，中國水利水電出版社、知識產權出版社，2006

6.楊永生著，哲匠録[M]，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05

7.沙永杰著，西化的歷程[M]，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