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教育論題之“狹義建筑學”

（文）王一平 煙臺大學建筑學院 教授

（圖）張帆，王璐，時明曦，劉思遠，魏一，遲政陽，李智，劉玉飛，王一平教育工作室

建筑教育論題之“狹義建筑學”

（文）王一平 煙臺大學建筑學院 教授

（圖）張帆，王璐，時明曦，劉思遠，魏一，遲政陽，李智，劉玉飛，王一平教育工作室

A Concrete Architecture for Architectural Education System

以建筑學專業教育的名義，提出“狹義建筑學”的系列概念，作為某建筑學院的教育提供計劃的理論基礎，共計有九個關鍵詞，建筑師、建筑物、建筑學、工程學、工具論、類型學、建筑史、設計論和教育學。其中建筑學和工程學對偶互義，類型學和教育學分別面對一種工作對象，工具論需要特別被強調，尤其在專業基礎教育中。

廣義建筑學，狹義建筑學，建筑教育

一 引言

《廣義建筑學》成書于1989年，盡管二十多年來，理論工具有了長足的發展，現實問題也有廣泛的變化，“廣義”之學畢竟引領時代的高度。但是，不是因此便意味著“狹義”建筑學已經被窮盡，實際上，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諸般進步，在建筑學的狹義之處，同樣是活躍的并且更加深刻的。

“廣義建筑學”有其廣義的視野，“狹義建筑學”有其具體的對象，以建筑學專業教育的名義，“狹義建筑學”為某建筑學院的“教育提供計劃”而提出，同時，這個“教育計劃”是學院式的，是體系化的和后工業化時代的。“狹義建筑學”不妨是“廣義建筑學”之“教育論”的深度拆解，計有九個關鍵詞，建筑師、建筑物、建筑學、工程學、工具論、類型學、建筑史、設計論、教育學。

二 狹義九書

2.1 建筑師

對于建筑學科的專業教育機構而言，“傳道、授業、解惑”的宗旨可轉化為“建筑學、建筑師和建筑物”的具體問題，而培養職業建筑師是多數建筑學院的基本教育教學目標。

狹義建筑學的概念脈絡面向建筑師的再生產，“建筑師”的問題是邏輯的出發點。

需要指出的是，教育中實在沒有必要神話建筑師的文化角色和藝術家身份，建筑師首先是設計和指導房屋建造的。實際上，建筑師的文化角色是群體的概念，教育訓練首先面對的是具體的學生個體。個體的設計者在其從業行為中，需要面對人類生存環境之“建造的共同人群”，其中包括“決策者、投資者、設計者、建造者、占有者、使用者、管理者”等一系列利益階層，設計者實則職業服務者，任何職業都有獲得藝術境界的大師個體，為行業撐門面。

2.2 建筑物

建筑物是最直觀的設計工作對象，建筑師必須首先了解建筑物的各種構成成分及其工作機制，在狹義建筑學中，如果說“類型學”是研究“功能”的，則“建筑物”是研究“機能”的。專業教育的一個誤區在基礎教育中，必須強調“空間”的存在，幾乎是一種道德。空間的觀念源于現代設計實踐，理論仍然不足；同樣究于實踐的，在建筑學專業的初步教育中，不應過于渲染“空間”觀念，不宜使“空間”成為學科的“宏大主題”，無論理論和實踐；在“初等建筑學”中，過于和過早“抽象”，禍莫大焉，無論觀念或設計。

表1：為教育設計的狹義建筑學 王一平

某美術活動中心建筑設計方案 王璐 2015.03

“建筑物”或者稱建筑,原是社會文明中最經常性的現象，被叫作“房屋”或“房子”沒有什么不好，都是黑格爾的“藝術說”把事情搞玄虛了。在當代的產品觀念下，“建筑物”或者“建筑空間”都嫌不夠準確，“建筑設施”的說法或者更接近現象本質。

2.3 建筑學

建筑師也需要懂一點建筑學。是建筑師工作方式的全景和綜合的性質，模糊了建筑學的意義。

如何是建筑學？能夠體會，“廣義建筑學”的提出，有應對“建筑學”定義不足的機智，尤其是在面對沒有經過多年建筑學科專業訓練的城市管理者之時。

一般的，任何一種學術，能夠作為一種獨立的學科，需要有明確的和專屬的研究對象及其研究方法，能夠通過學科自身的研究工作，獨立地為社會發展做出學科專屬的貢獻，一方面是對文化的推動，包括新認識和新方法，一方面是對文明的推進，包括新技術和新服務。其中的“獨立性”和“專屬”，意味著該學科的存在價值，尤其不是僅以綜合、吸納、囊括其他學科的成就作為該學科的生存法則。在這樣的前提下，建筑學對“行為-空間”有多少自主和獨立的研究？建筑學學術的價值不只是提出問題，這一點，是在定義建筑學時特別需要警惕的。

在建筑學的課程系統中，建筑史、建筑環境心理學和建筑批評學，有更多建筑學的成分。

2.4 工程學

工程學與建筑學以對偶的方式存在，其概念之間可以相對互義。“建筑學”在狹義建筑學的話語系統里，如“基礎醫學”的意義，“工程學”則可對照為“臨床醫學”。專業教育中,冠以“建筑-”的科目，如“建筑材料”、“建筑構造”、“建筑力學”、“建筑結構”、“建筑設備”、“建筑物理”、“建筑管理”等，多數不是“建筑學”所屬，而是工程學的范疇。

能夠看到，工程學是可以“教”的，即可以經課堂講授而傳播。但是，問題在于，在建筑學的課程大綱中剝離出“工程學”以后，還剩下些什么？建筑學院里究竟有多少明確的建筑學，實際上，大多數建筑學院能夠開張，實在是因為有工程學在撐著。

BIM與BLM相聯系,更是典型的工程學概念，當下的設計-建造實踐中，施工企業對BIM的熱情大大超出過往對CAAD的反應，可見一斑。BLM已是“產品”的一般概念，BIM亦不是建筑學所屬，作為一種假說，SIM（Space Information Model）或可望成為建筑學的研究對象之一。SIM（可包括CIM，City Information Model）卻不是BIM的幾何對偶或互補模型，而是BIM外部的輻射和內部的包絡，并且在BIM“內部”，SIM在幾何上是小于這個包絡的，即SIM是對行為場的（數字化）描述。延伸一些，在BIM到SIM的形成過程中，隱形的存在一個2B的作用，這個2B，仍可記為二個BIM，即Body Information Model和Behavior Information Model，而人體的尺度及其行為在BuildingIM中的性質，才應是現代以后建筑學的重要對象，實際上，柯布西耶的Le Modulor已是Body Information Model的雛形。

2.5 類型學

這里的類型學，不是羅西?德里達的哲學類型學，而僅指狹義的由功能劃分的各種建筑“類型”。

這樣的類型學，在專業教育中，研究的是建筑設計的具體對象，即無論“建筑空間”或“建筑實物”，此二者均不能單獨成為建筑師工作的對象，亦不是設計教學中的唯一“訓練目標”，設計的對象是具體的綜合體，即將“類型學”作為設計對象是大于將“建筑物”作為工作目標的，從而在教學實踐中，我們有“全景的學科視野、多重的訓練循環”的宗旨，并作為對建筑教育尤其是設計訓練的一般發生規律的一種認識。對“類型學”的強調，其中亦隱含對將“空間”（“建筑藝術”的變體）作為建筑學核心問題的修正，從而重視建筑的“產品”性質，這種經過專業化的設計開發的產品，是具體的、有價值的、可運行的、具有工具平臺性質的、承載人文信息的某種工業化人工制品。

如果“建筑學”意味著“理論的建筑學”，“類型學”是“實踐的建筑學”；如果區別建筑學術的“內部問題”和“外部問題”，則狹義論里的“建筑學”指“內部問題”，“類型學”是“外部問題”，同時并有“內部理論”和“外部理論”。

2.6 工具論

工具論是為教育訓練的狹義建筑學的重心所在。

任何職業教育有教會求學者使用勞動工具的義務，典型的如山東藍翔學校向學員賣授挖掘機的操作技能，各種由在校研究生創辦主持的“手繪班”也是如此性質，鉆了專業教育不足的空子，如自名為“大禹”的手繪班，一定是在暗中嘲笑某些專業教育機構是水貨。

狹義建筑學的工具論是一系列的問題，具有其自身的學術邏輯，并可用以對數字工具、模型方法、圖紙系統、設計文案、建筑美術等項問題做出系統的解釋，簡明的，建筑學的設計工具本身有維數的屬性，定制工具（圖紙或BIM）同時整合了設計對象（建筑物）的某些特征。具體的工具論的訓練操作也是系列化的，包括“文案、圖紙、實物模型、數字模型”四項基本內容，其中設計課“文案”的寫作，調研提綱、調研報告和設計分析，已是建筑項目策劃的初步；二維“圖紙”仍是重要的工具，低年級時“讀圖識建筑，制圖學設計”，這是一種包括兩個次第關聯的完整過程，圖紙有系統，圖元有句法，徒筆有比例，線條有教養。

最終的設計工具卻是某位個體的人物，便回到“建筑師”培養的原點問題。

2.7 建筑史

在建筑設計及其原理的課程中，尤其對設計個案的解說，離不開兩件事，工具論和建筑史。

在課程體系中重點講授“學科史”的工科專業非常少。建筑學是一種具歷史（學）性質到學科，總是基于過往而解決現實問題，無論理論或工程的；建筑師訓練中，人文素養的主要來源是建筑史科目，教學中一般建議學生研究西方美術史、19世紀西方音樂史以及中國美術史；甚至在經濟史中也能解釋建造歷史中的某些現象；建筑史的價值，重要的是“建造邏輯”的觀念，而不是風格譜系或大師傳記。

一般的，截止于信息時代以前的某學科史或者學科的史學方式，是經由不斷地回溯而形成從而發生作用的，即學科史的基本目的是為解決當下的現實問題。專業教育中，建筑史講授的時間次第，不必拘泥于“有史以來”的歷史可考起點，對設計而言，建筑史的智慧是“無始以來”的，晚近的建造歷史具有最積極的直接現實參照意義，同時仍然可以疑問，現代建筑一百年的基本結論是什么。

2.8 設計論

“如何是設計，如何設計；設計什么，設計出什么。”本質的，任何以“建筑師培養”作為教育目標的建筑學教育體系，都在其各自的理論觀念和實踐水準上回答這些問題。

對于自由的心靈而言，“設計論”卻是可以設而不論的。狹義建筑學的“設計論”專指設計之作為建筑師的工作方式，以區別于工程師的設計論，即設計論原是多元化的。表現于建筑師工作行為之中的“設計論”，其復雜和綜合的性質，容易把“設計的行為”誤為建筑學（學科）的基本構成形態，實際上，只是建筑師在操作了“設計論”，而設計行為已是某種一般性的工作行為，有人亦認為“設計”應當成為“通識教育”的內容之一。

不妨說，設計的構思，沒有確定性的程式方法；或者構思之產生時，所發生的是對具體問題的構思本身，經常是不去關注“方法”的存在，對“方法”的意識是在創作之后的回顧。但是，工程設計有一定專業程序和保障設計質量與效率的管理方法，通常與工具論相聯系，正是當下BIM應用研究的熱點。

必須說明，設計論不是設計方法論。設計方法論的抽象文本，其理論之概念及其體系，是專業理論研究者寫給有職業經驗的人的讀物，各種《設計方法論》可作為教師的理論養成組份，卻不是學生的教材課本，“設計論”存在和發生于設計（課）的實踐過程中，設計的奧妙之處是設計實踐中領會的，沒有人能夠保證讀了某種《設計方法論》“便學會”（或者宣稱“才學會”）建筑的設計。

課程體系中，“建筑策劃”是設計論所屬。

2.9 教育學

“廣義建筑學”的原旨是在向社會管理的某個層面宣講建筑學，其中的“教育論”言及建筑學專業教育的基本原則，而其更深刻的用心，則已經在《提高全社會的建筑理論修養》一文中，被原書作者本人所進一步拓展。

“狹義建筑學”中的“教育學”，亦有兩方面的意義。直觀的，建筑教育的研究需要引入教育學作為一種支持，“以建筑學的名義，作教育學的實踐”，是我們對建筑學專業教師的職業行為的一種理解。另一方面，“教育學”應作為一種建筑師教育訓練的內容而受到重視，建筑師工作的對象之一是“類型學”，這是職業的工程技術性工作；同時重要的，建筑師的工作面對“建造的共同人群”，建筑師之“師”，與醫師和律師一樣，亦有著將專業智慧向社會傳播的義務，這是職業的文化教育性工作。所以知道在教學傳統中，研究生的教學實習的意義，并不僅限于訓練學生作教師。

三 結語

“狹義建筑學”諸關鍵詞的邏輯系統不是線性的，文本的復雜度原是究于現實的多元化，至少，學院知道該教什么和教了什么，學生知道該學什么，一時學不會不要緊，總要知道“被教了什么”。

狹義建筑學之概念和文本的逐漸形成，源于廣義建筑學的體例，也是“回歸基本原理”[1]時的專業教育實踐；一個完全個人化的動機，則是在教學現實中對“空間”概念的質疑。系統化的建筑教育設計，不可簡單地停留于對“空間”一個概念的把玩，空間概念不能承當為建筑學學術的核心問題，空間甚至不是設計工作的對象，空間只是建筑學的一種方法，實不宜作為一個具道德價值的宏大問題而糾纏不休并作繭自縛。

1.吳良鏞.提高全社會的建筑理論修養.見：[德]克魯夫特.王貴祥譯.建筑理論史.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05.11～21

某建筑系館建筑設計方案 張帆，魏一 201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