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魚

文/張紅靜

沉魚

文/張紅靜

一條紅鯉魚無憂無慮地吐了幾個水泡。她的鱗片在陽光下泛著奪目的紅光。這閃亮的紅艷映入岸上一個男子眼中。

男人說：“你真快活，紅鯉魚！你要是我的妻子多好啊！我會把你變成妻子的。”

紅鯉魚聽了他的話，更加快活起來。人類妻子，那是一個多么高尚的稱謂呀！她向往著。

他將如何把紅鯉魚變成妻子呢？魚懷著甜蜜的心事沉下去。

第二天，她照樣來到岸上曬太陽。那個男子正在岸邊焦灼地行走。紅鯉魚吐了幾個快活的水泡。男人很快發現了她。

“你果真來了，你能聽懂我的話嗎？你是一條多么美麗又富有靈性的魚啊！我是個蹩腳的詩人，我可以為你朗誦我的詩歌嗎？”

魚不懂人類的詩歌。但她懂得他眼睛里湖水一樣純凈的光澤，懂得他孩子般善良純真的心。

魚無法理解詩人的話，魚生來就是快樂的。魚用魚的思維考慮簡單的問題。她每天上岸不再是透透氣，曬曬太陽，她更喜歡聽詩人動聽的話語，那是甜美的海風。

在岸上，詩人給紅鯉魚講述世間動人的故事，講述他死去的戀人和給他帶來宿命的詩歌。紅鯉魚漸漸地懂得了人類對愛情的信仰——愛情是幸福樹上最甜蜜的果子，是狂風掀起的巨濤，是波濤平靜后的安寧。

詩人說：詩歌就是她，是紅鯉魚縱身一躍的身姿，是她快活的擺尾，是她不經意間吐出的調皮的泡泡。

紅鯉魚會寫詩了。詩是她每天的沉落和浮起，是她每天上岸后的等待，是她鱗片上的太陽，是她每天醒來的第一個想念。紅鯉魚漸漸有了人類的心臟和大腦。她在夜里做了一個夢：只要有人為她寫一千首詩，說一萬句情話，她就能變成人類妻子。

面對紅鯉魚，詩人寫下了許多不朽的詩篇。紅鯉魚驚喜地發現自己有了美麗少女的臉龐。

詩人的眼睛深情地注視著她：“紅鯉魚，我水中的妻子！你那么沉靜無言，為什么總是牽動我這顆已經破碎的心？你是異類，為什么我的愛情會在你身上浮現？我以后不會常來了，你要學會一個人玩耍。”詩人說完就走開了。

紅鯉魚很傷心。她默誦著詩人寫下的詩篇，每一首都寫給他水下的妻子。“我能讓你笑，也能讓你哭！”魚漸漸流下了人類淚水。當她想永遠地沉落湖底時，詩人回來了。

“紅鯉魚，你在嗎？沒有你的日子，我不知該怎樣生活。紅鯉魚，你做我的妻子好嗎？你還接受一個憂傷的人嗎？”

紅鯉魚快活地吐了幾個水泡。

紅鯉魚的眼睛忽閃忽閃，她要忽然變成一個人類妻子，給他一個驚喜。

可是，詩人再一次離開了。他總是說走就走，從沒有任何理由。幾天后，他又邁著蹣跚的步子回來了。“紅鯉魚，我病了幾天。在我高燒的日子里，我的心里全都是你那張美麗的臉。”這幾天，紅鯉魚感覺像幾年一樣漫長。眼下，紅鯉魚又快活起來了。

之后一段日子，詩人再次遠離了紅鯉魚。“紅鯉魚，我的恩師病了，我一直跟他在一起。”紅鯉魚已經習慣了他的突然消失和突然來訪。紅鯉魚已經不再快活地搖尾了。她的身體在變重。她知道，她在悄悄地變成一個人類妻子。

一天上午，詩人邁著急匆匆的步子來了。

“紅鯉魚，你在嗎？我昨天犯了一個大錯誤，我把我的愛給了一個女孩。她一直愛著我，她為我負出太多，可是我不愛她。我不得不回報她，她會成為我陸地上的妻子。”這時，紅鯉魚正在進行她最痛苦、最勇敢的裂變，她馬上要變成一個人類妻子了。她的傷口在流血，她的鰭也消失了，她有了一個少女最美麗的身體，但是她還沒有長出四肢。她聽了他的焦急的陳述，她就放棄自己的愿望了。她不需要四肢，也不會再有魚類的尾巴和鰭。最讓她痛苦的，是她還不會說話。

“紅鯉魚，你知道什么是愛情嗎？對于魚類，愛情就是水；對于人類，愛情就是他的陸地。紅鯉魚，我水中的妻子，你是我最好的傾聽者，是我詩歌的源泉。你用無數個夜晚在傾聽我的聲音，你用你的眼睛來安慰我孤獨的心靈。可是你知道嗎？那個女孩只需用一杯美酒，一個簡單的心計，一個身體，就能俘虜了我的一生。紅鯉魚，你的頭腦為什么那么簡單？我為你寫下了那么多詩篇，你為什么從沒有回答我、回報我的愛？”

紅鯉魚最后看了一眼詩人，她不會說再見，她已經沒有時間再吐一個水泡就沉了下去。在湖底，就有了一種奇怪的魚。

摘自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