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的橋

王海燕

嘎子家的東墻上掛著一幅畫，其實是掛歷，那是過年的時候，爸爸從鎮里大集上拿回來的，是經銷飼料的商家免費發的。底下有日歷，上邊是一座鮮艷的大橋。

畫上的橋非常好看，氣勢宏偉，一端是盛開的鮮花，田野，豬舍，一窩肥胖的小豬。畫面視覺很近，似乎都能聽見小豬歡快的叫聲。另一端直達河對岸，對岸高樓林立，樹木成行，若隱若現的廣場，游人，鮮花，給人無盡的遐想。全家人只有嘎子理解了這幅畫的含義：要致富就養豬，養豬就得喂這種飼料，喂了這種飼料豬就長得快，就賺錢，就會抵達美好生活的對岸。

嘎子經常坐在畫前寫作業，寫累了，就抬頭看看墻上的大橋，世界上竟然有這么好看的大橋，這讓嘎子想入非非，常常把自己想象成畫中人，如果是自己真的走在那座美麗的橋上，一定要趴在欄桿上好好看看下面的大河，或者，數一數橋墩，從橋的這一端走向那一端，一定數數大橋能有多少步。山里怎么就沒有橋呢？從這個村到那個村，繞過幾個山梁就到了，嘎子有點失落，山里什么都沒有，沒有文化的媽媽發現嘎子總是盯著畫上的大橋，是這樣解釋的：畫上的東西都是假的。也就是說，那美麗的大橋根本就不存在，是書里的風景。

嘎子不信大橋是假的，肯定會有美麗的大橋，跟畫上的一模一樣。

嘎子驕傲的是，這幅畫的四周，貼滿了獎狀，那是嘎子這些年的榮譽，上邊一排，底下一排，兩側也有兩個獎狀，除了三好學生的獎狀以外，還有兩個獨特的，一個是“見義勇為”獎，一個是“思想品德”獎，還有各種知識競賽奪冠的獎狀，以及運動會上長跑冠軍的獎狀。最開始的那一張，小學一年級的，煙熏火燎的已經發黃，字跡模糊。

“爸爸，咱們什么時候能去這樣的大橋上走走就好了。”嘎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抬頭望著墻上，他就幻想自己已經走在畫里的橋上了。

爸爸不知聲，一個勁地抽煙，他跟嘎子一樣的心情，也多么希望去橋上走走啊。

嘎子一家住在深山里，從上山到鎮上去，翻過幾道梁，路過一條小河就到了。小河很細，幾乎斷流了。所以不需要橋，在嘎子的印象里，幾塊大一些的石頭擺在小河中間，踩著石頭過河，這就是所謂的橋了。能夠在真的橋上走一走，成了嘎子的一個心愿。

中考結束了，嘎子以優異的成績被縣里一所重點高中錄取了，出發前，前來送行的二叔，說了這樣一句話：嘎子，你看見沒？這滿墻的獎狀，就是你走出大山的橋啊。

嘎子害羞地笑了，像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