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延標
夏天的眼睛又大又漂亮,就像一對黑寶石。那對雙眼皮,多深;那對黑眼珠,多有神。
就是這對讓全家人驕傲的眼睛出了問題,故事還得從那次上學路上講起。
路兩旁的白楊樹上,有幾只麻雀站在枝頭上“嘰嘰喳喳”地叫著。走在夏天身旁的穆書杰從書包里拿出彈弓,彎腰從地上撿了一塊小石子,舉起彈弓瞄準了麻雀。
只聽“嗖”的一聲,石子打偏了,麻雀飛走了,從樹上落下了一兩片樹葉。
“讓師傅露一手給你看看。”夏天大言不慚地說。
夏天也玩過彈弓,但是他玩彈弓的水平遠遠不如穆書杰,穆書杰還能打幾只麻雀,他連麻雀毛都打不到。
彈弓在穆書杰手中已經玩了好長時間,他也知道夏天想玩玩,于是把彈弓遞過去。夏天接過彈弓,從路邊的草叢里撿了一塊小石子,包在彈弓皮上,瞄準不遠處的一片大楊樹葉。石子射出去了,樹葉依然完好無損。
“哈哈,哪有你那樣打麻雀的?兩只眼瞪得像雞蛋似的。” 嘲笑歸嘲笑,穆書杰還得提醒他,“你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穆書杰說得沒錯,射擊運動員在練習射擊時就是睜只眼閉只眼。
夏天開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在這時,他大驚失色地叫道:“穆書杰,你睜只眼閉只眼,睜著的那只眼還能看得見嗎?”
“廢話,當然看得見啦!看不見還怎么打麻雀?”
夏天又閉起左眼,右眼瞄準面前的一棵粗粗的樹干,樹干看起來不是清清楚楚,而是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楚。
“你騙人!一只眼看東西根本看不清!”夏天生氣地把彈弓摔在地上,對穆書杰說。
“誰騙你啦?”穆書杰撿起彈弓也很生氣,“不是我騙你,而是你騙我。射擊運動員在訓練時,就是要求用右眼瞄準的,他們要是看不清,還怎么射擊?”
跟穆書杰說不清楚。對于穆書杰的話,夏天也沒當回事。
吃過午飯,夏天打開電視機,他收看的正是中央臺體育頻道,電視直播射擊比賽。射擊運動員一字排開,右手舉著手槍,正在進行比賽。
“啪啪啪……”
聽到槍聲,媽媽走進來,以不滿的語氣對夏天說:“看什么電視?有時間看看書多好。”
夏天答非所問:“穆書杰用彈弓打了好幾只麻雀,他如果要學射擊,長大準能當一個出色的運動員。”
媽媽說:“小學生主要任務是學習,別整那些沒用的東西。”
“最近,他一門心思用在打麻雀上,經常不完成家庭作業,我多次想對老師說。”
“這事你別管,睜只眼閉只眼算了。”
“什么睜只眼閉只眼?我要是睜只眼閉只眼,睜著的那只眼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夏天無意間的一句話引起了媽媽的注意。
“你剛才說什么?” 正準備進廚房洗碗的媽媽停下來,盯著夏天的眼睛問。
“一只眼看東西模模糊糊的,連桌上的杯子都看不清楚。”夏天閉起一只眼睛說。
“一只眼看東西怎么會清楚呢?”爸爸不以為然地說。
“你懂個屁!”媽媽說,“你睜只眼閉只眼看看。”媽媽在叫爸爸這樣做的同時,她也睜只眼閉只眼,奇怪,她的眼睛看東西不是迷迷糊糊的。
“我閉左眼,右眼看東西不模糊,你呢?”媽媽問爸爸。
“我也看得很清楚啊。”爸爸這下也慌了,他手拿一支圓珠筆對夏天說,“兒子,再試試看,閉上左眼,用右眼看看我手中拿的是什么東西?”
“看不清楚。”夏天說,“模模糊糊的。”
“一支筆怎么會看不清楚呢?”媽媽說,“馬上去醫院。”
爸爸媽媽帶著夏天來到了全市最大的一家眼科醫院,檢查的結果是:“右眼弱視,視力不到0.1。”
“醫生,這可怎么辦?”媽媽嚇得臉都變了色。
“如果你的孩子三歲五歲時弱視,視力有可能完全恢復過來。現在矯正有點偏晚,但是還好,如果再過幾年,這弱視的右眼就沒有一點恢復的可能,說得難聽一點,就廢了。”
“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有什么好辦法嗎?”爸爸也怕了,聲音里透著緊張。
“主要是他平時不常用右眼,經常用左眼,從而導致右眼弱視。左眼視力還好,1.0,現在我給你配上眼鏡。從今天開始,要蒙上左眼,讓他用右眼,逐漸恢復他的右眼視力。”
從醫院出來,夏天的左眼用一塊藍布蒙著,還戴著一副眼鏡。初次戴上眼鏡,他覺得很不舒服,腳下的路看不清楚,媽媽攙著他,就像攙著一個盲人。
夏天忽然覺得以后的生活就像眼前的路一樣模糊,剛才醫生的話,不時在他耳畔回響,如果右眼廢了,以后可怎么辦啊?夏天緊張得心怦怦直跳。
從此,媽媽成了夏天的貼身保姆。下課鈴聲一響,她馬上走進教室,攤開事先準備好的一塊紅布,紅布上擺著大小不一、五顏六色、許許多多的珠子,媽媽手拿一根魚線對夏天說:“趕快穿珠子吧。”
有幾個同學好奇地圍在一邊看熱鬧,媽媽不失時機地教育他們:“平時,不注意保護自己的眼睛,夏天吃虧了不是?”
看夏天睜大眼睛穿珠子,大家覺得好奇。過了一會兒,他們便覺得索然無味,各自走開了。夏天只穿了幾個珠子,就不想再穿了。
“媽媽,我要上廁所。”
“快去快回,不超過5分鐘。”媽媽坐在夏天旁邊的座位上,這是老師特為她準備的。
媽媽的話就是命令,夏天不敢怠慢。上廁所的步子不能走得太快,怕摔倒,又不能太慢,怕媽媽著急。
回到座位上,他又開始穿珠子。珠子的孔很小,魚線很細,眼睛根本看不清,穿一個珠子得花好長時間。
最難熬的是上課,瞪著右眼也看不清老師寫在黑板上的不大不小的字,只好問身邊的同學。在寫作業時,有的同學坐姿不端正,白老師說:“請大家端正寫字姿勢,要保護視力,不能像夏天那樣。”白老師說這話時,很多同學的眼睛自然地落到夏天身上。
夏天左眼蒙著,露出右眼,有的同學開玩笑地叫他“獨眼龍”。
“夏天,你的左眼好還是右眼好?”穆書杰不明白。
“當然是左眼好啦?”夏天說。
“既然是左眼好,為什么要蒙著,用不好的右眼呢?”穆書杰傻乎乎地問。
“就因為右眼用的少,才導致視力下降,成弱視。左眼讓它休息,用右眼,慢慢地視力就會恢復的。”
放學了,媽媽親自接夏天,就像接幼兒園的小朋友。睡覺前,夏天取下眼鏡,拿掉蒙著左眼上的藍紗布,由于長時間沒有見到太陽,所以蒙著紗布的地方白白的。
一個月過去了,媽媽又帶著夏天去醫院復查,視力有所恢復,不過視力恢復后,就得重新配一副眼鏡,一副眼鏡要花600多元呢。
看到夏天的視力逐漸恢復,媽媽總算松了一口氣,爸爸的臉上也漸漸地有了笑容。夏天放學上學也不用爸爸媽媽接送了。
“夏天,從明天開始,課間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在座位上穿珠子吧,每天最好要穿20分鐘,晚上回家,自己再接著穿。孩子,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如果這扇窗戶關起來,那一輩子要在黑暗中度過,是很痛苦的。”
媽媽的話不是危言聳聽,夏天也知道其嚴重性,可是,他老是控制不住自己,聽到外面熱鬧的聲音,看見同學們活動的身影,他的心癢癢得難受,不由得往操場走去,直到上課才氣喘吁吁地回到教室。
穿珠子真要有耐心,有毅力,整天像張飛一樣,大眼瞪小眼——穿珠子。真是又累人,又煩人。
也許是放松了要求,再次復查時,夏天的視力又下降了。當天晚上,爸爸媽媽開始了舌戰。
爸爸埋怨媽媽:“你整天看著孩子,沒想到孩子視力竟然下降了。”
媽媽不服氣:“你難道沒有責任嗎?孩子生了眼病,從來不聞不問,哪有你這樣做爸爸的?”
“我不是有很多事要做嗎?我有我的工作和事業,有我的廠。”爸爸怒目圓睜。
“孩子不自覺我有什么辦法?隨他去吧,我也管不了。”媽媽感到委屈。
夏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輕輕地走到爸爸媽媽身邊,小聲地說:“爸爸媽媽,你們別吵了,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讓你們操心了,我會好好地穿珠子,把右眼的視力恢復過來,你們看我的行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