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正氣滿人間

吳運強

一

去日苦多愁看歷，知音人少懶揮毫。最近，由于透過揚塵，看清了許多眾生相，由于連續幾年，被某位狂人無端折騰，由于自認為飽經了一些滄桑。慢慢的，我喜靜不喜鬧，喜舊不喜新，喜山水而不喜名利。整天滿榻亂書塵漠漠，江濱高隱白發長。除了舊時知己，幾乎無新交，完全進入了千花難入眼，萬事不關心的狀態。說這些話，不是標榜自己清高，更沒有憤世嫉俗之意。這是人生的必然過程，是壯懷激烈之后的小憩，是閱盡人情、磨穿世事之后的大徹大悟。人間官大做不夠，世上錢多掙不完。這個時候，你看花似葉，看山是水，看錢是紙，看名利如云煙。這種清風徐來、微波不興的日子，人人都會擁有，但不一定人人都能看破、放下并超脫。

江南四月雨晴時，蘭吐幽香竹弄姿。四月十五日這天，我正在家里與蘇東波、趙孟頫、唐伯虎、鄭板橋等先賢對話，市作協秘書長趙清俊老弟的電話忽然打來。與清俊交往十數年，共同采風、同桌品酒、同車放歌，同屋子談論文學無數次，早已結成了深厚友誼，所以看見他的號碼，我心里就有種莫名的欣喜。清俊告訴我，四月十七日到二十二日，市作協和市檢察院有個聯合采風活動，要求我參加。想到又有機會聆聽夏天敏老師、呂亞平主席的教誨，又有機會與沈洋、劉平勇、周翔、季風等副主席，以及昭通作家一起放歌大自然，縱情云水間，我忽然動了凡心。決定走出書齋，讓清風好雨，讓良師益友，讓檢察官的浩然正氣，把自己的胸襟酣暢淋漓滌蕩幾遍。

聽說去參加采風活動，縣文聯主席劉邦銘二話不說就準了假。近幾年，由于文聯人少事多，為了保證我的創作，邦銘幾乎包攬了單位所有事務。開會、辦刊物、下鄉扶貧、掛鉤中草藥種植，都是他頂著。閑暇時，還要幫我打小說手寫稿。去年，我20萬字的長篇小說《鐵血尖兵》，百分之八十就是他擠時間錄入電腦的。四月十七日，在邦銘的聯絡協調下，我愉悅地坐上了徐彬檢察官的車，和我一樣，她也是這次采風活動的成員。徐彬和我，相互認識了解，但從沒打過交道，近在咫尺，遠在天邊，同住一個縣城，卻相隔兩個世界。這其中的緣由，一是雙方的行業風馬牛不相及；二是我對檢察院、檢察官都有一種說不清的神秘感、陌生感。由于一直奉行獨善其身，自我清白原則，以前一直沒和檢察官打交道，也不想和他們有來往。

我和徐彬的爸爸媽媽都認識，說起來，也算故交好友。徐彬個子高挑，而且健談，一路上，我們聊綏江新城、聊江濱的人文風俗，聊文學、聊檢察官的辦案程序。以前，我以為檢察官的思維，多數是邏輯性和程序化的，通過交談才明白，她們的形象思維能力和文字功底，一點不比搞寫作的人差。

二

四月十八日早上，微風習習，春寒料峭。剛走進昭通市檢察院大門，家門吳明標，就熱情地朝我走了過來。他驚奇地問道：家門，重慶一別，還不到半年時間，你怎么滿頭白雪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裝出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說，閑愁萬種，醉鄉一夜頭白。說話間，平勇老師笑瞇瞇走了過來，他說，運強兄，我發現你越來越有道骨，越來越有佛緣了。我哈哈一笑，故作高深說，緣來即住，過去不留，高堂明鏡悲白發，朝為青絲暮成雪。平勇老師詼諧幽默，多才多藝，與他相處和交談，既獲益匪淺，又如沐春風。

這次的采風活動，是市作協和市檢察院文聯聯合舉辦的，目的是讓昭通作家拓寬視野，把創作激情轉入和深入到檢察系統。以文學的形式，反應檢察官們的苦樂年華，弘揚厚德尚法，秉正篤行的工作作風。出發之初，由于夏天敏老師、呂亞平主席等人乘坐另一輛車，由于檢察官和各位作家還不是很熟，去鎮雄的途中，一路上基本無故事。二十余人坐在中巴車里，除了各自與熟人交談，就是看風景、打瞌睡。首次相識，大家都很拘謹，檢察官們想了解作家的創作軼事，作家想知道檢察官的辦案奇聞。盡管誰都有相知相識念頭，但沒一人貿然跨過楚河漢界。

車到鎮雄已過中午，天氣驟然酷熱，太陽曬得地面發燙。午飯過后，采風活動正式開始，聽完鎮雄檢察院的工作報告，參觀完院內的文化長廊、辦公區、辦案區后，按議程就該對檢察官們進行采訪了。剛才聽人介紹，一個名叫申曉云的檢察官，引起了我的注意。材料上說，她為工作兩次流產，為正義不怕得罪親朋好友和領導。為良知，她傾情幫教失足少年。為大局，她不計得失。為人生，她創下三項紀錄。數十年如一日，在平凡崗位、平凡歲月里，用青春和熱血鑄就輝煌。聽完報告，我突然萌生了想接觸了解這位檢察官的心思。由于采訪對象由市檢察院文聯秘書長陽紅安排，我雖有此想法，卻沒有表露，靜靜地呆在大廳里等著分配任務。

運強，你負責采訪這位巾幗英雄，她叫申曉云，名氣可大了。愣神之間，夏天敏老師，忽然拍著我的肩膀，指著一位年過半百、滿臉滄桑的女檢察官說起了話。女檢察官看我一眼，點頭微微笑了笑，沒有說話也沒有移動腳步。亞平主席看對方有些遲疑，上前一步朗笑著說，申檢察官，這位作家很能寫，你盡管放心。夏老師和亞平主席的心思我明白，好山水須好詩詞相襯，大人物要大手筆敷陳。我也知道大凡貌不驚人且矜持、自傲者，都有非凡之處，這一點，從申檢察官的眼神里，完全體現得出來。人情歷盡秋云薄，世事經過蜀道平。幾十年的辦案生涯，數千卷卷宗的反復研究，錯綜復雜的案情，嫌疑人千奇百怪的作案手段，早已幫她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出于職業習慣，申檢察官表情很淡，眼神很冷，如果沒有正氣護體，如果心里有鬼，你是不敢和她對視的。這時，陽紅秘書長帶著徐彬走了過來，陽檢性格開朗，對人熱情，昨下午一同吃飯時，她就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陽檢安排徐彬和我一組，共同采訪申曉云。這次活動和以往不同，為讓每個人都有收獲，作家和檢察官，一對一搭配，一對一指導，一對一交流，最后共同完成采訪和書寫任務。

三

嚴格說，采訪初期不怎么順利，由于初次打交道，由于相互都覺得對方神秘。所以開頭氣氛還是有點緊張，雙方都有點應付態度。好在徐彬是檢察系統的人，她和申曉云一會兒聊業務，一會兒聊工作，一會兒又聊家務，不知不覺就聊到正題上了。

說起自己的經歷，申曉云很感慨，她說自己是1984年從教育部門改行，進入鎮雄檢察院、審訊監察科搞內勤工作的。那時的她年輕能干，志存高遠，總感覺全身有股使不完的勁。每天都把飽滿的熱情、踏實的作風、一絲不茍的方法、吃苦耐勞的精神投入內勤工作。不管是收送案件、統計數據、填寫報表，還是文書保存、贓物的登記保管移送，她均把準確放在第一位。做到了認真細致，不出紕漏，同時還主動為承辦案件的同志裝訂內檔3000余冊，從而深得部門領導和同事的好評。

作為內勤，不僅會收到腥氣撲鼻、使人惡心想吐的衣褲，以及其他強奸物證，而且還有血跡斑斑、令人恐怖的傷害、殺人的物證。作為一名女性，見到這樣的東西，盡管也會惡心、害怕，但她深知物證對案件認定的重要性。總是壯著膽子，認真清點，妥善保存，并在案件起訴后及時移送法院。即使是在懷有身孕時，她依然堅持著，直到圓滿完成工作任務。

說到懷孕和孩子，申檢官雙眼望著天花板長嘆一口氣，隨即又是一副無怨無悔的表情。她說，1986年9月14日，天上下著毛毛細雨。身懷六甲的她，接到領導電話，要求她即刻將蔡某盜竊一案的贓物，移送法院。由于其他同志都在忙，她便用背兜背著十余件數十斤重的電表、收錄機、木板等物證，步行前往千米之外的法院。道路泥濘，行走中她不慎被石頭絆倒，當時感覺腹部一陣劇痛。撐起身時，已是滿身汗水。年輕而不諳世事的她，沒往別處想，仍堅持著將物證送到法院。當晚，她流產了。第二天清晨，丈夫不聽她的阻攔，到檢察院為她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可第三天，她忙碌的身影又出現在了辦公桌旁。1987年3月，申曉云再次懷孕，這讓她喜出望外。可就在這年5月2日，在保管室整理物證時，一包數十斤重的贓物從她身旁落下。此時，她忘記了自己身體的特殊性，急忙接住物品，并舉到一米多高的架子上，這個動作造成了她再次流產。這次，丈夫逼著她找領導換個崗位，她內疚地給丈夫說：“這是我不小心造成的，跟工作沒關系。”丈夫見她這樣倔強，只有由著她。

聽到這里，我的內心有些震撼，對申檢察官有些刮目相看了。我問她這幾十年一共辦了多少案子，有沒有翻案的？她起身給我的杯子蓄滿水，笑著說，進入檢察院以來，她始終把人民的滿意作為追求的目標，把公正執法擺在首位，做到敢于監督、善于監督、依法監督。一共批捕、起訴各類犯罪嫌疑人2000余人，追捕、追訴漏犯20人，追漏罪30余起，辦理立案監督案件10余件。在平凡和普通的崗位上，創造并保持了三項記錄：一、擔任內勤時間最長：連續任內勤13年。二、辦理公訴案件年平均數最高：1998年至2008年，年均辦理公訴案件61件。三、辦理批捕案件年平均數第一：2009年至2015年，年均辦理批捕案件90件。

徐彬聽了申曉云的介紹，由衷發出了贊嘆聲，她說申檢察官確實了不起，她一年辦理的案件數量，是綏江檢察院的十倍。申檢察官沒有沉醉，她說，鎮雄的人口是綏江的十倍，案件多一點是正常的。作為檢察官，辦案，不能單純追求數量，而是要把每個案子都辦成鐵案，經得起復查，經得起時間檢驗。

屋內的氣氛一下子活絡。閑聊中，申檢察官還向我們說了一件事。2008年3月，她在辦理一起在校學生，故意傷害案時，發現本案的胡某，參與他人作案時未滿16周歲，且屬初犯、偶犯、從犯，其主觀惡性不大。案發后胡某對自己的行為深感后悔，積極賠償被害人的醫療費用，并希望得到改惡從善、重新做人的機會。為此，申曉云不顧天氣寒冷、道路泥濘，前往胡某家里及學校，調查了解胡某的成長環境及在校表現。

在胡某家，胡某的母親流著淚悲戚地說：這個娃兒從不惹事。到學校，班主任告訴她：“胡某雖然性格有些孤僻，但與同學相處還是比較融洽的，學習也不錯。摸清胡某的為人，申曉云又多次找被害人聯系、溝通，終于用真情打動了被害方。

實地調查后，申曉云認為，對胡某應當作出不起訴決定，這不僅只是挽救了一個偶然失足的少年，更重要的是體現了法律寬嚴相濟、注重教育的精神。鎮雄縣檢察院采納了她的建議，依法對胡某作出了不起訴的決定。隨后，她又與胡某的監護人、學校共同成立了一個幫教小組，專門對胡某進行跟蹤幫教。2009年8月，胡某被省內一所大學錄取。在后續幫教中，胡某的父母發出了這樣的感慨：“作為親生父母，我們對孩子沒有盡到責任，孩子犯錯后，能夠得到改過自新的機會，感謝辦案的申檢察官，她是孩子的‘再生父母！”

申曉云的感人事跡很多，2002年，她在審查起訴胡某、曹某等17人，涉嫌故意傷害、聚眾斗毆等7樁犯罪案件時，發現聚眾斗毆過程中，蘇某積極參與，且情節較為嚴重。但偵查機關，沒有將其作為犯罪嫌疑人一并移送，也沒有任何處理意見。對此，申曉云果斷地向檢委會提出了追捕、追訴蘇某的意見。蘇某到案后，政法系統的一位領導找到了申曉云，希望她手下留情、網開一面，被她婉言相拒。來者見求情無望，撂下一句“十幾年的朋友，這都做得出來！”摔門而去。

就這樣，在平凡崗位上，申曉云一步一個腳印踩出了輝煌業績。她40余次被評為“先進工作者”“扎根基層好干警”“十佳政法干警”“優秀共產黨員”“巾幗建功標兵”“云嶺優秀職工”“文明干警”等。受到省、市、縣黨委、政府和上級檢察機關的表彰。《檢察日報》《正義網》《云南經濟日報》等多家媒體、報刊，報道了申曉云同志的先進事跡。

采訪接近尾聲時，我說，申檢察官，按年齡，你我都是快退休的人了，幾十年的堅守不容易，如何把自己的經驗傳給年輕人，這個問題你考慮過嗎？申檢察官對我的話產生了同感，她說，這個問題她早就考慮并開始實施計劃了。平常，和年輕人相處，她時時事事保持寧靜和細膩，對有個人專長的年輕同事，更是愛護有佳，不但主動傳授辦案心得、交心談心，而且在別人需要幫助時，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以實際行動樹立好老師、知心姐姐形象。2014年初，為給年輕人騰出好的發展空間，她向院黨組申請，辭去了偵監副科長的職務，她的這一舉動，年輕人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對她十分的佩服！

采訪結束走出門后，我的思緒一直在信念、正義這幾個字中打轉。而今物欲蕭蕭世風日下，在正義、道德和信念，都受到嚴重沖擊的特殊時期，還有申檢察官這樣的衛士在堅守，還有檢察系統的大批精英在戰斗。這應該是國家之幸，人民之福。以前我對檢察官們不了解，現在才知他們是奮力搏擊風雨的雄鷹、是斬妖除怪的利劍、是冰消雪化后的真實存留、是疾風中的勁草，是輝映人們心智的明燈。

四

以后幾天，由于相互間增進了友誼，乘車途中，氣氛異常活躍。平勇老師的笑話及歌聲、沈洋老師窗前那對作窩孵子的斑鳩、我前妻出家修行、季風兄考駕照過科二，都成了大家感興趣的話題。

冷場的時候，沈洋和平勇兩位笑星，不但講段子相互戲謔，而且帶頭叫我大師兄。大師兄這個雅號，不是真正意義的大師兄，而是去年在重慶采風時，我給大家講的一個段子。段子剛講完，一陣笑聲后，沈副主席就把大師兄這頂帽子，反扣到我頭上了。嚴格、高懷明、郝正保及周遠清老師，不明真相，從此跟著叫我大師兄。接著，美女陣營里的陳卓、劉詠梅、李樸元等人也叫我大師兄了。我有口難辨，起先極力推諉，后來為活躍氣氛，為逗眾人開心，也就不反對了。世事無常人生如夢幻泡影，如來佛非如來佛，是名如來佛，同樣大師兄也非大師兄，是名大師兄。佛陀可以割肉喂鷹，我為何不可以自貶形象，讓弟兄姊妹高興呢。一徑寒云色，滿山花草香，正如蘇東坡說，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且趁閑身未老，盡放我，些許疏狂。面對故友新朋，面對一車佳麗，漸漸的，我也老夫聊發少年狂了，不但引吭高歌，而且也參與進講段子行列。大雅大俗，自古以來，驚世駭俗的文藝作品，瀟灑出塵的高人韻士，都是從凡夫俗子中汲取能量，才橫空出世的。俗不下去，你就雅不起來，人憐直節生來瘦，自許高才老更剛，曾與蒿蓬同雨露，終隨明月到冰霜。這既是竹子的寫照，也是古今圣賢的成才之道。

閑暇時，只要和夏天敏老師單獨相遇，他就親切詢問我的創作情況，鼓勵我繼續努力，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夏老師是我非常崇敬的老師，這些年他一直引導和關心我的創作，沒有他的知遇之恩，我此生絕對與小說無緣。呂亞平主席不但和藹可親，沒有官架子，而且頗具俠肝義膽。前年，我的小說《揚塵》和《水師》，被一無知者封殺，主席得知情況，義正詞嚴斥責對方不懂文學。去年9月，綏江舉辦龍舟賽，清俊老弟越過警戒線拍照時，被一警察蠻橫推揉。呂主席見狀，上前和顏悅色問警察：你看他這個記者證是不是假的？警察彎腰看看清俊的前胸，抬頭說，應該是真的。呂主席手一擺，忽然大聲說，既然是真的，那你為什么只推他，不去推那些扛攝像機的人？警察一臉通紅，趕快尷尬走開。

這次采風，既見著了尹馬、樊忠慰、陳衍強、周翔、季風、夏文成、劉建忠、陳永明等老朋友，又結識了檢察系統的精兵強將。幾天下來，文人的靈氣和檢察官的正氣，在青山綠水中淬火，大家的思緒與友情，在時空隧道里穿梭。不要虛名留世上，但求正氣滿人間。本次采風活動，既給檢察官們注入了文學情結，又給昭通作家們提供了創作素材，樹立了松柏精神。反腐敗斗爭，不單是公檢法的事，每位作家和文學愛好者都有責任。

今后，不管我寄居鬧市，還是歸隱林泉，都不會忘記良師益友，不會忘記這次的愉快之旅。

【責任編輯 趙清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