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憂傷的野百合

董菁

這就是洛麗塔。每一個少女都是洛麗塔。14歲的洛麗塔。你還記得你的14歲嗎？女孩。你會說，是的。那時，我已經開始遺忘每月來潮的羞恥。我偷偷愛上了一個男孩。過了一段時間，又愛上另一個。我像洛麗塔一樣多情，并且瘋狂。14歲，滿大街的女孩都流行踩腳褲，你剪了宛若歌星的短發。14歲，一個日本女孩嘗試了第一次的援助交際。她和一個戴眼鏡的不多話的男子睡了一夜。他有口臭，你厭惡他。你拿到了一筆錢。你跑去整容。希望成為下一個新垣結衣。七年之后，你失業。和洛麗塔一樣，成為了一個臃腫的孕婦。14歲，你是印第安少女。你被迫嫁給一個年長的男人。就像洛麗塔和亨伯特那樣，你企圖逃離。你讀了人生中最有趣的小說《暮光之城》。你打扮自己，穿花裙子，留起披肩發，就像洛麗塔和貝拉那樣。這就是你艱難的人生，你始終逃離不了那片森林。你是一個奇怪的女孩，你討厭自己黝黑的皮膚。你想成為一個作家，你像洛麗塔一樣逃離了“亨伯特”。你在這個世界上流浪，直到你不再是一個“性感少女”。

洛麗塔并不稀奇。她們的美貌遮掩了她那常見的世故。洛麗塔刁蠻、任性。在14歲就達到驚人的美麗與魅力。在你14歲的時候，你的身邊就有這樣的女孩，她們得意洋洋。她們通常是班長，或是學習委員。她們通常和班上最帥氣的男孩過從甚密。要命的是，她們還有著驚人的瘦削。在學校的聯歡會上，她們領舞，或是領唱。出盡風頭。然而這樣的洛麗塔很快就夭折了。若干年后，你見到了她。那個洛麗塔，她迅速衰老了，長出了皺紋，委身于一個男子，靠打工過活，那個性感可愛的洛麗塔不見了，她變得蒼白、臃腫，像一片枯葉。你在心里嘆道，哦，那個曾經的洛麗塔呢？好多女孩都是洛麗塔。洛麗塔并不稀奇。你想，上帝能不能有點想像力。他捏造的女孩，大多是一樣的。你感到厭煩了。洛麗塔們的命運一樣。從妖女變為病婦。洛麗塔只是普通的。這個，令我們為之瘋狂又無奈的洛麗塔。

然而，洛麗塔亦令我們哭泣。這就是一種美好的隕落。你知道14歲的性感少女的美好。她的褐色皮膚、小雀斑、修長的小腿、精致的腳趾，害羞的像野百合花苞一般的乳房，淺綠色的眼睛，布滿汗漬的脖頸。每一個14歲的洛麗塔都有一個瘋狂愛上她的亨伯特。那或許是你的同學、父親，甚或是幼小的嬰孩。是的，洛麗塔們都有一個亨伯特。而你不是。你不是洛麗塔，你不是性感少女，你是問題少女，或者，“純真少女”。屬于你的故事還要講很久，而屬于洛麗塔的，只是一朵鳶尾盛開的時間。

有時候，你想，如果人生重來，你仍然選擇洛麗塔。做一個超模。你想，那些瘋狂的夏天抵得上一座墳墓永久的幽暗。那些夏天足以永載史冊。令人臉紅心跳，令人窒息的夏天。瘋狂的愛情。若干個或年長或年幼的亨伯特愛著你。他們對你說，看著我的眼睛。他們爭風吃醋并且憂郁沉默。你是完美的，我的小洛麗塔。天使們說道。你這個害羞的，任性的，精靈般的少女。14歲少女。所有愛上你的亨伯特值得為你付出生命。

納博科夫的小說《洛麗塔》講述了這個14歲性感少女的美好。然后他表達了一個男人追求美好抵達的極致。屬于納博科夫的洛麗塔就是那些他喜愛的捕捉的蝴蝶嗎？小說《洛麗塔》表達了一種不倫之戀的神秘。而電影《洛麗塔》讓我們感到憂傷。電影鏡頭無疑成功討好了洛麗塔與亨伯特，闖入了他們的生活，成為他們的閨蜜和紅顏知己，爬上洛麗塔的床。聆聽他們的私語，偷窺他們的身體。然后在他們的墓碑前獻上一束百合花。

在1997年的電影版本《一樹梨花壓海棠》里，由當時17歲的多米尼克·斯萬飾演的洛麗塔是最成功的。而今，她也已經36歲了。然而，你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無數個14歲的性感少女正在走入屬于她們生命的輝煌和悲傷之中。你相信，是她們，成功勾引了太陽每天準點爬升到天空之中。忍受著愛情的煎熬。不厭其煩地向這個世界訴說關于少女洛麗塔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