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約釣魚身亡 同伴應否賠償？

法援

結伴釣魚 游泳溺亡

提起釣魚，不少人津津樂道。釣魚不僅可以有所收獲，還能陶冶情操。但對于河南省平輿縣辛店鄉村民孫新軍和袁慧玲夫婦來說，釣魚活動卻是一種永遠難以泯滅的痛。

時間追溯到2014年7月26日，火紅的太陽肆意照射在平輿縣辛店鄉一個小村莊。當孫新軍和袁慧玲夫婦午休后正要外出時，其年滿14周歲的兒子孫英健說，要和同村好友趙小軍去距離村莊不遠處的河邊釣魚。

孫新軍和袁慧玲夫婦深知：兒子放暑假后在家也干不了什么農活兒，與其嚴厲管教，不如放開讓他出去玩耍，但應選擇安全的地方。于是，他們勸阻兒子千萬不能去大河邊玩，有危險。但心意已決的孫英健根本聽不進父母的勸告，執意要與朋友相會。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次要去的地方，暗存極大風險，甚或奪人生命。

且說發起這次釣魚活動的李泰峰，不僅約了孫英健，而且還約了另外一名15歲的少年趙小軍參與其中。年滿18周歲的李泰峰，作為三人中唯一的成年人，理所當然成為這次活動的“指揮官”。

李泰峰騎著摩托車來到電話中約定的集合地點，驅車承載著孫英健和趙小軍離開自家的村莊，趕往汝河老王崗鄉一河段“安營扎寨”，開啟了釣魚之旅。其間快樂情景，不言而喻。

晚上7時許，就在釣魚活動接近尾聲時，孫英健說天太熱要下河游泳，可李泰峰和趙小軍卻極力反對。兩人異口同聲說：“水老深，可不敢，危險！”但孫英健對此勸導置之不理，并說他會水，不怕！

說說也就算了，沒想到孫英健來真的。他趁李泰峰和趙小軍在收拾釣魚工具不備之際，脫衣跳進河里。當李泰峰和趙小軍聽見后面傳來撲騰的聲音后，他們不約而同扭頭一看，但見孫英健的兩只手正在河中間的水面上慌亂拍打。很快，孫英健的頭部慢慢沉入水中，水面上就只剩下冒泡了！

李泰峰見此情景不妙，趕緊下水施救，但撈了半天也沒摸到孫英健。無奈之下，他只好讓趙小軍打電話報警。

平輿縣公安局老王崗派出所接到報警后，迅速派員對這起事故進行了詳細調查，最終認定孫英健系溺水身亡。

在此需要說明的是，河南省《河道管理條例》實施辦法劃定汝河為行洪河道，規定各級河道主管機關、河道專管機構以及河道監理人員，必須依照法律、法規，加強河道管理，執行行洪供水計劃和防洪調度命令，維護水利工程和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有鑒于此，平輿縣水利局特意在上述事故發生河段河堤之上，設有“禁止游泳涉水危險”警示標志。可令人遺憾的是，李泰峰、孫英健和趙小軍對這些警示標志卻熟視無睹，以至于釀發悲劇。

在死者孫英健的父母孫新軍和袁慧玲看來，兒子之死與李泰峰和趙小軍“緊密相連”。因為沒有他們的“釣魚活動”，就不會發生當天的悲劇。

為此，孫新軍和袁慧玲夫婦分別登門到李泰峰和趙小軍家“興師問罪”，但結果各異：在李泰峰家吃了“閉門羹”，在趙小軍家有了“收獲”，趙父主動向孫新軍和袁慧玲夫婦支付了15000元喪葬費，作為對孫家不幸遭遇的補償。

父母告狀 替兒維權

經過咨詢律師，孫新軍和袁慧玲夫婦倆決定依法維權。2015年1月，孫新軍和袁慧玲以原告身份，憤而將李泰峰和趙小軍以及平輿縣水利局、平輿縣汝河老王崗管理所一并告上法庭，請求法院依法公斷。

平輿縣人民法院受理了這起特殊的生命權、健康權、身體權糾紛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多次開庭進行了審理，并最終于2015年11月對此案作出了一審判決。

一審人民法院認為：行為人因過錯侵害他人民事權益，應當承擔侵權責任。河南省《河道管理條例》實施辦法第二十條載明對汝河防洪堤段的要求，顯示其為行洪河道，而非公共活動場所，且具有高度危險性。行洪河道的功能首先應當是防洪，圍繞水資源的開發利用，又派生出灌溉農田、保證河道附近城鄉人民生活和工業、發電、航運等綜合功能。所以，行洪河道并非供大眾釣魚、游泳的公共活動場所。

事發之時，二原告之子孫英健已滿14周歲，已具備相應的辨別能力，理應對水的危險性有所了解，理應主動避開該危險區域，但其在父母勸阻后仍前去釣魚，且在釣魚結束后執意下河游泳，是本次事故發生的主要原因。二原告作為監護人，未能有效阻止孫英健前往危險區域，使其脫離監護，未能盡到監護責任，也是事故發生的原因之一。故行為人應當對其行為，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法院同時指出，被告李泰峰、趙小軍和死者孫英健對在河邊活動具有一定風險應當明知。其三者之間基于對風險的認識而產生結伴互助的依賴和信賴，具有臨時互助團體的共同利益。孫英健在釣魚結束后表示要下水游泳時，李泰峰作為三人中唯一的成年人，未能有效制止該行為，且在孫英健下水后未進行看護，由此導致遇難者未能得到及時救助，是此次事故發生的原因之一。被告趙小軍作為未成年人，與遇難者相約前往河邊釣魚，其監護人疏于監管，未能盡到監護責任，也是造成事故發生的原因之一。

關于二原告主張該事故河段周圍無警示標志的問題，即被告平輿縣水利局與平輿縣汝河老王崗管理所未盡到管理義務，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法證據的若干規定》第二條之規定，二原告需提供相應證據證明平輿縣水利局及平輿縣汝河老王崗管理所具有設立警示標志或者保障進入河道人員安全的法定義務。二原告對此并未提供相關證據，不能證明被告平輿縣水利局及平輿縣汝河老王崗管理所具有過錯，更不能說明孫英健的死亡與平輿縣水利局及平輿縣汝河老王崗管理所的管理職責具有法律上的因果關系。因此，二原告對此主張應當承擔舉證不能的法律后果，平輿縣水利局及平輿縣汝河老王崗管理所在本案中不存在過錯，不應當承擔賠償責任。

經綜合考慮，本院酌定此次事故發生的各方責任比例為：李泰峰承擔40%，趙小軍承擔20%，遇難者自身承擔20%，二原告承擔20%。

經本院審核，二原告的具體損失確認為：死亡賠償金487829元，喪葬費18979元，交通費500元。精神損害撫慰金因遇難者自身及監護人均存在過錯，本院酌定為6萬元，由李泰峰承擔4萬元，趙小軍承擔兩萬元。上述死亡賠償金+喪葬費+交通費共計507308元，被告李泰峰應承擔202923.2元，被告趙小軍應承擔101461.6元。綜上，李泰峰共計應承擔242923.2元，趙小軍共計應承擔121461.6元，因趙小軍已支付15000元，沖抵后其還應支付106461.6元。

據此，一審法院判決如下：

一、被告李泰峰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二十日內賠償原告242923.2元；二、被告趙小軍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二十日內賠償原告106461.6元；三、駁回原告對平輿縣水利局的訴訟請求；四、駁回原告對平輿縣汝河老王崗管理所的訴訟請求。

法院判決 同伴擔責

接到一審法院送達的判決書后，李泰峰當即表示不服，及時上訴到河南省駐馬店市中級人民法院。該院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

駐馬店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查明的事實與一審法院判決認定的事實相一致。據此，該院于2016年5月向外公布了本案的終審判決結果。

二審人民法院認為：關于上訴人李泰峰提出“一審認定其與遇難者及被上訴人趙小軍三人屬臨時結成的互助團體，錯誤；原審判決其承擔40%的賠償責任，于法無據；一審判決超出了孫新軍、袁慧玲的訴請，屬程序違法”的問題，因李泰峰、趙小軍、孫英健三人結伴出去釣魚，系臨時結成的互助團體，三人之間存在互助的依賴和信賴，李泰峰作為成年人對風險判斷能力大于未成年人趙小軍和孫英健，因此，其具有較大的依賴和信賴義務，在遇難者孫英健下河游泳時，其未有效制止，一審法院判決其承擔40%的賠償責任，符合法律規定。

同時，被上訴人孫新軍、袁慧玲在起訴后，變更了訴訟請求，一審判決并未超出二人變更后的訴請，程序合法。故上訴人李泰峰的上訴理由不成立，本院不予支持。

綜上，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處理結果正確，程序合法，應予維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行文至此，筆者注意到一個細節，為什么死者和父母也應對這起事故承擔一定責任呢？據主審法官介紹，這是因為未成年人對行為的危險性事前無認識、控制能力，事中、事后無救助保護能力，所以法律有必要對其事前的危險行為予以禁止，加重監護人的事前監護力度。本案中，若孫新軍、袁慧玲能夠做到平時對兒子多進行一些安全教育，在這次兒子說去釣魚時強行制止，或能及時掌握其行蹤加以保護，這起悲劇可能就不會發生。由此不難看出，監護人對未成年人的危險行為承擔責任，符合我國民法通則和侵權責任法的規定。

孫英健違反“禁止游泳”的規定：自身存在不慎是導致其溺亡的直接原因。我國侵權責任法第二十六條規定：“被侵權人對損害的發生也有過錯的，可以減輕侵權人的責任?！彼?，法院判決受害人自身承擔20%的責任，以減輕其他兩名同伴的責任，符合情理，于法有據。

還有一點需要提及，那就是水利管理部門為何對此事故無需擔責？法官說，這是因為，涉案汝河為行洪河道，并非公眾娛樂場所，故該河并不屬于安全保障義務中規定的公共活動場所，其所有人或管理人、使用人對進入該河內游泳的人不負有法定的安全保障義務。而且，涉案汝河并非高度危險活動區域，且進入汝河并不需要得到許可。重要的是河堤之上，設有“禁止游泳涉水危險”警示標志，可以認定汝河管理人、責任管理單位已經盡到了合理范圍內的安全保障義務，故平輿縣汝河老王崗管理所的管理行為并無過錯。水利局作為政府水利主管部門，主要是對水利工作進行行政管理，其在該案中也無過錯。

野泳致命 如何補救

未成年人溺水身亡，除了痛心、惋惜、追責之外，更重要的是反思，如何能夠減少乃至杜絕該類事故的發生，讓悲劇不再重演？

法官指出，要避免學生暑期野泳溺亡事故的發生，社會、學校、家長都要盡到責任。

目前，全國及各省市縣都有對學生進行安全教育的配套教材，但是學生的安全意識提高到一個什么程度，很少有人能說得清楚。因此，我們仍然要加強對學生的安全教育，并真正落在實處。

有了理論知識還不夠，更重要的是技能培訓。學校要充分做好各項安全預案和活動演練。在日常教學中，注重培養孩子們的安全意識，尤其是入夏后，應該重點傳授孩子如何在水中自救以及營救的知識。

此外，政府有關部門應盡可能給學生提供多樣化、健康的娛樂場所。為滿足盛夏孩子們的戲水需求，相關部門應擔負起建設公益性游泳場所、設施的責任，并時刻提醒孩子們切勿到危險水域戲水。

而家校教育的無縫對接，需要家庭和學校共同參與、協同配合來完成。

還可以利用學生群體中的優秀成員，充當好家長和教師的角色，強化對同路、同村學生的監管，不僅提高他們的安全意識，對他們個人能力的提高也起到促進作用。

時值夏季，天氣炎熱，可能又會有不少孩子偷偷去河邊游玩。本案主審法官提醒家長和學校，平時要教育孩子，千萬不要在沒有成年人保護的情況下擅自去河邊游泳，一旦發生危險要趕緊呼救和尋找大人進行求助，不要等悲劇發生而后悔。

（文中人物使用了化名。未經本文作者許可，謝絕任何媒體轉載，否則依法追究）

責任編輯：李愛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