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海同在

孔恩源

我無法忘記《海上鋼琴師》主人公1900站在通往甲板的鐵梯下向好友馬克斯揮手告別并微笑著說“希望天堂有鋼琴”的畫面。那一刻，他的眼神那么清澈平靜，就像陽光下的海水?？梢幌氲剿R上就要因那六噸半的炸藥而與弗吉尼亞號郵輪一起毀滅時，淚水就無法控制。我想大喊：“馬克斯，你把他打暈強行帶下船吧，不要讓他結束自己的生命啊！”可1900還是死了，在火光和煙塵里葬身大海。

影片結束后，我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向外張望，發現對面教學樓灰色的外墻幾乎擋住了我的視線。我感覺不到1900說的對“陸地的無限”的恐懼，反而因狹小空間產生了一種壓抑和束縛感。

此時，心底有個聲音提醒我：“1900不一樣啊。”

是的，1900與眾不同。試問，有誰像他那樣在船上一出生就被父母拋棄，一生從未上岸，對世界的認識僅僅來自狹小的感知和黑人養父的教導呢？他的心靈單純如嬰兒，看上去平靜甚至有些冷漠，但他的情感極其簡單真摯，對養父一直懷著深厚的感情和無條件的信任。所以，他固執地相信“媽媽”有關賽馬，而“孤兒院”是給沒有孩子的人住的。正是由于他的簡單，才讓他具有常人難有的純凈心靈。這樣的心靈就像最明澈的泉水，滌蕩他的雙眼，讓他揣摩來來往往的每位乘客的內心，從而成為他音樂創作中的靈感源泉。他又像一面鏡子，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忠實地通過琴鍵表達出來，沒有任何隱藏，旁人的所作所為對他也絲毫產生不了影響。

他年復一年地生活在船上，往返于歐洲與美國之間。大海保護了他，為他隔絕了陸地上的一切喧囂嘈雜。他在狂熱的乘客中冷靜地演奏著，偶爾神游，幻想在世界各地旅行，直到遇見那個讓他心動的女孩，在音樂中無所不能的他，突然變得笨拙起來。單純的他不知道如何表達愛慕之情，甚至自己的唱片都未能送給心儀的女孩。于是，他鼓起了唯一一次踏上陸地的勇氣。他拎著行李箱，穿著馬克斯贈送的駝毛大衣，戴上圓帽告別全體船員時，我以為情節會逆轉。

可他只是在舷梯上遲疑了一會兒就回來了。他說陸地太大，有無數個琴鍵，看不到盡頭。鋼琴只有88個鍵，他能掌控，而且能演奏出無窮的旋律來?？捎袩o數個琴鍵時，他就不知道還能演奏出什么旋律了。他說得慢聲細語，眼中卻一片迷茫。

我想，沒有盡頭的東西確實可怕。太多的道路意味著艱難得讓人無所適從，太多的可能意味著考量繁雜。況且陸地上的人心險惡豈是1900所能想象和應對的？陸地上，太容易迷失自己，明凈的心也許會變得渾濁。如果這樣，他如何像從前一樣演奏呢？

無論1900是否上岸，他都會毀滅。上岸是靈魂消亡，留在弗吉尼亞號只是舍棄了肉體，而靈魂永遠與明凈寬廣的大海同在，正如我們應該在心底保留那片碧藍的海水一樣。

我想那些選擇上岸、完全忘記大海的人，也許一生只能走在陰暗的小巷里，前面仍是看不清、看不透、看不見的未來……

教師點評

開篇交代了自己不理解1900與郵輪一起毀滅的原因，接著她聽從內心的聲音，分析1900不平凡的身世，發現他一生要保持簡單純凈的l心靈。然后筆勢一轉，寫她對于人生沒有盡頭的東西以及幽暗人性的思考，找到1900畏懼陸地、不愿上岸的真實原因：要保持心底那片碧藍的海水。這樣的思考具有理性的思辨。

我們還可以從主人公過于偏執的性格切入，找到他一生囿于海洋視角的局限性。人的一生有崇高的精神追求固然美好，但能“出淤泥而不染”，找到平凡中的幸福，也是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