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平的詩（組詩）

李路平

我們全部知曉

我們全部知曉，但是

并不言語，彼此小心翼翼

它是你的軟肋，也是我的

我們用語言和時間把它

包裹得嚴嚴實實，避免黑夜里

發出聲音

不說出來就很美好，互相

問候，投入漫長的瑣事

一如既往地抱怨，迷戀新鮮

事物，有時候近乎忘記，可以

互訴真情。哦

我們這樣子就好，其他的

都不必知曉

不可避免

一切都不可避免地走向

邈遠，譬如愛

抑或不愛，譬如恨

我們永無止境地練習

白色蝴蝶越來越白，或者

如燈芯草變得越來越黑

卻只能離它們更遠

我們只是尚未遇見隱藏

在懸崖下的颶風，排山倒海

而來的黑夜，漫無天日

我們只是尚未感覺到先于

冬天的冷，這個獨立于時光之外的妖怪，卻像時光一樣

無始無終。親愛的我們只是

還未認識，不可避免

一無所有

最后我必將一無所有

你走之后，你看我

變得多么絕望。

我把自己擁有的都

主動歸還，把陽光還給太陽

把果實還給樹，把愛

還給天堂，把思念

還給遺忘。如果覺得還不夠

我可以把風還給草原

把星星還給月亮，把未來

還給時間，把你

還給你。

我將一無所有地淌入那條河流。

沒有道別

沒有道別，夜晚變得尷尬起來

黑暗的不均勻，風的有無

遠離一處和錯失的夢，沉默

脫下的衣服有陌生的冰冷

門鎖轉動，這告密者

這孤獨的聲響令你更加遙遠

沒有道別，沒有通過漫漫長夜的

許可，不能迎接光的

不能應和，臉上的笑容已 揭走

只能退守陳舊的過去，日漸模糊的

畫面，現已暗啞的嗓音

你的襯衣正在褪色，這個細節

難以補救，伸入空白的手

也變成了空白的一部分

夢 中

如果雨在窗簾后下著

那么它就像在夢中

敲打玻璃，就像輕輕地

叩響那扇沉寂已久的門扉

潮濕的氣息，就像

一個意中人在門外等候

除了雨聲，萬物也停止言語

就像它們都看見了

而你還在夢中

未完成的午后

未完成的午后必將到來

映入眼簾的靜物，光線的

游移，繁忙的季節里

被人忘記，是好事

那座打掃干凈的閣樓

等著你去與它敘舊

未完成的午后是命運的

過渡，未到來的喧囂

仿佛失足，提前進入某個敏感的

年紀，風自北邊來

窗向東開，瑣事饒有趣味

一做就是一天

能否忽略未完成的部分，像

忽略角落里的陰暗，被熟悉

替代，伸手探入未知之處

不驚慌，可以找到遺忘多年的

舊物，是書必已紙張泛黃

是愛必已變換了模樣

陌生人，我也要感激你

陌生人，我也要感激你

感謝路上的每次相遇，都是

我眼里的風景，彼此擦肩

無視而過。陌生人

感謝我們不生糾葛，無牽無掛

轉瞬就從對方的世界消失

我曾深陷太多泥潭，悔不

當初，也曾不由自主被另一片

海水吞沒，逃避過太多黎明

雙眼無法跟隨烏鴉飛起。

四周仍在沉陷，陌生人

那時候你多么親切，從遠方走近

報以微笑又走遠，我看著你們

匆忙的背影，感激涕零

最高的美令我戰栗

我記得你對我說過的所有

蜜語，或記得南方的陽光

灑在你的臉上，你尚未

拂去汗水的樣子

我保留著你給我的照片，又

偷偷保存了一些，它們

給我慰藉，讓我每個時刻都

想著你。你就像真正的愛情

當我感到虛無，厭倦

我就想看看你，就會想起

你對我說過的所有蜜語

你的吻是最純凈的，你的

身體是個仙境，當我領受時

不由得顫抖起來，也許

你亦是如此，也許你還記得我說過

最高的美令我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