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哭泣的男人是可恥的（組詩）

趙亞東

雨是人間的苦果

一個男人對雨的恐懼

是多么可恥

雨究竟下到了哪里

竟讓他的骨骼整夜疼痛

他的身體裝得下整條河流

卻無法忍受一滴雨的敲擊

而在更多的雨里

他只是奔跑著，以為終有一天

可以擺脫雨的追打

但他現在必須學會吞咽

每滴雨都是人間的苦果

而他發炎的關節養育著這一切

疼痛是良藥，你吞下

生活才會恢復本來的樣子

被替換的人

在晚上九點鐘睡去

我是多么不舍。我怕一閉上眼睛

就再也醒不過來

其實我不懼怕死亡

多少次，我用腳尖踢它

一個鄉村少年和世故的老人

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我不敢閉上眼睛

每一次我都勸說自己

一定還會回來的，我們

和另外的一些人

我并不恐懼一去不返

我只是感覺錯過了一些什么

在我離去的那段時間

誰代替了我，而當我醒來

我堅信已經是另外的人

夜晚是燃燒過的

夜色會在幾時到達極致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錯過它

我所知的夜晚都是黑色的

而且她的體溫在下降

但一定是燃燒過的

一截黑木炭的重量

就是世界上所有的黑夜的重量

但是一定有不一樣的

有人在最深的夜色里行走

他不是黑木炭，他也沒有任何力量

但他是一束光，他照亮這人世

所有在黑暗中藏起來的臉

我必須假裝服從這一切

這里的夜色，離我的家鄉

有兩千里的距離

如果我步行，要走四十天

實際上，我并沒有勇氣走下去

更多的時間里，我只在精神上還鄉

或者，在這濃密的夜色里

尋找一種相似。但這是徒勞的

連星辰都在說著方言

我們不會交談，我更不會去仰望

再冷漠的夜晚，也會有縫隙

讓一條魚側身而過，只是他必須沉默

并假裝已經服從這一切

在雨中哭泣的男人是可恥的

以為外面在下雨

濕漉漉的樹枝上，昨天

開過的花朵

被迅速捶打成泥土

真的在下雨

聽見窗玻璃啪啪地響

只是感覺到冷，在雨中哭泣的男人

是可恥的

但我無數次這樣做，和一些

外鄉人一起

在雨中奔跑著，裹緊濕淋淋的被子

我知道自己，是可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