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原名馬長嶺,當代詩人,上世紀六十年代出生。作品見于《人民文學》《詩刊》《中國作家》《青年文學》《星星》《綠風》《北京文學》《清明》等報刊。著有詩集多部,作品被譯為多國文字。
桃花紅
女兒心潮澎湃,在樹下寫信
她臉上的茸毛,剛剛收攏漣漪
遠方的人突然被柳枝彈開
——甜甜的沉默
如同一場不為人知的歡聚
枝頭上天天都有新生活
你給我前途,我給你肉身
散落在腳下的歲月
各有各的定數,難言的
只是所有繁華,都仿佛一瞬
孕育在花蕊里的孩子
它們那么小,仿佛疼痛的碎片
都有不同的人附身
而人是最短暫的
只有亡靈的思念,才生生不息
桃林深處,流浪的落英
從不思考長成一棵樹
它沉溺于尋找和辨認,它認出了
夢想和喧嘩的意義
它也看見了暮色里相擁的人
嘴里念著:桃花桃花
身子正被一根繩子越捆越緊
梨花白
和去年一樣,梨花的肉身
仍然若即若離,它負擔的果實
已經隱匿,但在青石板上
它依舊亮晶晶;它落下的花朵
我看出燦爛,也看出傷春
它明暗不定的臉
像隔壁悄悄長大的女孩
嫵媚的鄉村土語,散發著清澈的
顫音;許多細枝末節
都源自唇紅齒白和謝落之間
蓓蕾里有人畫春光
落英中不斷進出曖昧的身影
蝴蝶中途退卻,越退越遠
慢慢地都變成了眾多薄幸的人
而我的負擔是
——靜靜地坐著吮手指
我數出的星辰,要等著風聲
一陣陣弱下來,才發出
銀色的光,它迷霧一樣的光
照亮了我童年的耳輪
繁花落
鐘馗娘子,穿了一件卦衣
背后是一個大大的“酒”字
這和我的命運相合
這也和許多人的命運相合
石頭的技藝
并不是一個孤獨的事件
而許多石頭,想離開大地
要使多少力氣才行呢
我有囚徒的困惑,我也有
白云的孤寂
現在,我一個人的羞愧
并不是最后的結局
當我做了酒鬼,我才知道鞭打的
傷疤,有時不只來自霹靂
它也來自心底的陰暗和暴力
現在,我把自己交給了春天
風聲有陌生的活力,世上
愛情的總和,此時正形成顫栗
有人在風里磨刀
有人在暗中竊喜,有更多的人
死于人生中的麻木不仁
而我是覺醒的,我的覺醒
有歧途的絕望和代價
有被引上刀刃的危險,這一切
都是我的敵人所為,都是
收進你卦衣里屈枉的小鬼所為
而我對此已經無能為力,像春風
永遠也無法脫離蘇醒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