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向陽

“當與許多陌生人被困在一個有限的環境中,人所產生的幽閉恐懼感正是我想要描寫的東西,這是我想象中的地獄……始料未及地與一堆人被困于某地,你完全不知道他們會作何反應。正是這種未知以及人們將作出的行為令人恐懼。”這是作者莎拉·落茨在構思《駛入深海》小說時,最初、最單純的想法。
于是,當眾人踏上為期五日的邁阿密郵輪之旅時,作者為那個有限環境的出現提供了合理的依據:發動機的小型火災,導致游輪停在了汪洋之中,而因為無法與地面獲得聯系,整艘郵輪成為了實實在在的一座孤島。故事也從這里揭開序幕。
在郵輪停泊之初,由于船上食物酒水供應充足,還有讓人放松心情的表演,暫時的幽閉狀態似乎并沒有給游客及船員帶來很大的困擾。但隨著落茨緩緩的筆調,不安與緊張也漸漸沁入人心。長時期的斷電與斷水,疾病的傳播,以及在船員間蔓延開來的詭異傳說,都使得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關系達到了劍拔弩張的時刻。而通過對幾個主要人物的刻畫,我們在沉浸于這種一觸即發的緊張感之余,也有意或無意地感受到不同階層之間的對抗與周旋,而這一切,太不刻意,仿佛只是落茨圍繞著她最初寫作目的而來的附帶獎勵,她只是單純地想要寫寫幽閉恐懼感而已。落茨最擅長的影像感與氣氛的營造也著實為這種恐懼感的突出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在看小說的同時,《摩天大樓》里那般混亂、暴力、污濁的場景始終充斥著我整個感官,階級差異導致暴力升級之時,這種共鳴也達到頂點。而自始至終如斯蒂芬·金《穹頂之下》所描述的那個狹小空間中,物資逐漸匱乏,人性最黑暗的一面慢慢被作者調度或者說激發出來的時候,我們都輕易地上了當,因為故事的走向越來越脫離你之前的預期,變得匪夷所思。當你以為所謂的恐懼只在于人心,只在于那些字里行間透出的黑暗畫面時,你會被作者精心編織的結局震撼到。真的太玄乎了!
當劇情進展到全書的最后三分之一處,我們的視線也從那艘已經被污濁腐蝕的郵輪轉移到焦急等待郵輪真相的岸上觀眾中來。有關郵輪失蹤的各種傳聞見諸報端,更有疑似美國中情局高級機密文件外泄(好萊塢大片的即視感),逼仄、憋悶之感被突然涌進的大量信息沖垮,幽閉恐懼也被瞬時塞進一個宏大的世界中來,消散得無蹤無影。但這釋放并沒有讓你好過一些,因為你觸及不到的真相,也會讓你的背脊生出涼意,那五天究竟發生了什么,我們該相信誰的說法?找不到答案……正如一片浩淼的星空背景中,出現了一雙冷冷看著星起星落的眼睛,而我們的生死,似乎只是拉扯木偶提線的那對手,臨時舞弄出的一場戲。
故事最終的最終,仍然像好萊塢大片中慣用的開放式結局伎倆,充滿懸疑,又帶有預示作用:我們永遠逃脫不了那雙手的控制;我們的命運早已被寫定;我們驕傲的、自視甚高的人類,也不過是豐富著別人故事與想象的一群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