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前兒童繪本重復閱讀的眼動研究

沙振江，化慧，盧章平，劉桂鋒

學前兒童繪本重復閱讀的眼動研究

沙振江，化慧，盧章平，劉桂鋒

文章以TobiiT60XL眼動儀為工具，獲取30名學前兒童5次閱讀繪本《阿莫的生病日》的熱點圖、文字注視時長、整頁注視時長及總閱讀時間等數據，并進行測后訪談。研究表明：畫面細節是激發學前兒童重復閱讀的重要因素，年齡和閱讀次數對學前兒童文字意識水平會產生影響，不同年齡的幼兒需要重復閱讀的次數不一。家長、教育工作者和圖書館員應正確認識學前兒童重復閱讀行為，閱讀經典應成為重復閱讀的首選，原創繪本作者應注重細節的勾勒。

重復閱讀 早期閱讀 眼動實驗 學前兒童

重復閱讀是指一遍又一遍地讀同一本書或一幅圖畫［1］。重復閱讀是學前兒童的閱讀特點，有利于幼兒的詞匯習得［2］，影響閱讀過程中的參與度［3］，是預防讀寫困難的有效措施［4］。視覺是人類獲取信息的主要通道。Rayner用眼動測量方法對閱讀時的視覺加工模式進行20多年的研究后指出，眼動測量法是一種可靠的、有效的、即時的測量方法［5］。文獻調研表明，截至目前，尚未有以眼動儀為工具探究學前兒童重復閱讀的論文，為此，筆者以眼動儀為工具實時測量學前兒童重復閱讀同一本繪本的眼動變化，以考察重復閱讀的機理以及重復閱讀對學前兒童閱讀能力的影響，為學前兒童家長、早期教育工作者和圖書館員提供借鑒。

1 實驗概述

1.1 實驗對象

本研究招募江蘇省鎮江市某幼兒園符合以下條件的幼兒作為實驗對象：母語為漢語，身體健康，沒有聽說語言障礙，視力正常，右利手；年齡小班為42～48個月，中班為54～56個月，大班為66～72個月；父母學歷均為大專以上，重視幼兒早期閱讀；幼兒沒有看過本研究的閱讀材料。本研究在獲得家長的研究同意書后，最終獲取30名幼兒（小班、中班、大班幼兒各10名）的有效眼動數據。

1.2 實驗材料

本研究所使用的繪本為中文版《阿莫的生病日》，該書2011年獲得“凱迪克金獎”，作者是美國菲利普·斯蒂德（文）和埃琳·斯蒂德（見圖1）。在預實驗中，受測者均對該書表現出較高興趣。用高清掃描儀掃描繪本，然后用Photoshop合并兩個單頁，單頁合并后和紙質繪本的畫面效果相同。隨后將畫面像素調整為1680x1200。最后導入眼動儀。

圖1 《阿莫的生病日》書影

1.3 實驗儀器

采用瑞典Tobii TechnologyAB公司生產的Tobii T60XL眼動儀，支持的圖像像素最大為1920×1200，集成一個24英寸的寬屏液晶顯示器。該眼動儀不需被試帶頭帶或支架，頭部可以自由活動，更不會受到“追蹤設備”干擾，接近真實的閱讀情境。

1.4 實驗流程

數據采集在2015年1～2月完成，實驗地點是江蘇大學圖書館信息行為分析實驗室。實驗之前的5分鐘為熟悉階段，幼兒和研究者親近，以消除其不安情緒。之后研究者調整好眼動儀器與幼兒之間的距離，采用五點定標法對幼兒視線進行校準，校準達到要求后即開始眼動實驗。試驗結束后，研究者對幼兒進行簡單的測后訪談。

本實驗受測者重復閱讀研究材料5遍，每次測試相隔一天。相關研究證明，一篇文章重復閱讀4遍，一般能夠達到自動化階段［6］。由于本研究的實驗對象是學前兒童，認知能力弱于成人，所以選擇重復閱讀實驗材料5遍。本實驗遵循完全尊重原著、不隨意添加故事內容的原則［7］，由家長采用自定速的方式進行親子閱讀。

1.5 實驗指標

本研究選擇“熱點圖”（Heat map）來發現學前兒童每次閱讀視線集散狀態的變化，同時選擇“注視時長”來考察重復閱讀對學前兒童文字注視水平的影響。熱點圖反映被試者在一定時間內對一定區域內不同目標關注程度的高低。熱點圖使用不同的顏色來呈現被試對一張圖像關注區域的視覺停留時間，不同的顏色表示被試對界面各處的不同關注度。通過熱點圖，可以直觀地看到被試關注的區域和忽略的區域，兒童在圖頁中注視最多最集中的區域就是最感興趣的區域。熱點圖用紅色表示注視點最多、注視時間最長的區域；其次是黃色部分，再次是綠色部分。本研究選擇絕對注視時間（被試在不同區域上的注視點持續時間）為熱點圖生成的參照標準。

注視時長計算的是一個興趣區或屬于一個興趣區組的所有興趣區中的所有注視點的持續時間。注視持續時間越長，對注視的信息的興趣度越高。本研究將繪本的每一頁劃分為2個興趣區：整頁、文字區，以文字區注視時長的變化來考察重復閱讀對學前兒童文字意識水平的影響。

2 實驗結果

2.1 重復閱讀中學前兒童視線集散狀態變化特點

圖2、圖3為小班組幼兒第1次和第5次閱讀《阿莫的生病日》第6～7頁的熱點圖。紅色表示注視時間最長的區域，本研究著重比較各頁的紅色熱點圖區域。由于第1頁和最后1頁都與扉頁連在一起，所以把第1頁和最后1頁作為無效數據。

圖2 小班幼兒第一次閱讀6～7頁的熱點圖

圖3 小班幼兒第五次閱讀6～7頁的熱點圖

表1 小班幼兒重復閱讀熱點圖的紅色區域對比表

表2 中班幼兒重復閱讀熱點圖的紅色區域對比表

（續表2）

表3 大班幼兒重復閱讀熱點圖的紅色區域對比表

每次閱讀，幼兒的關注點都不同：前2～3次閱讀，更多關注的是與文本內容密切相關的關鍵信息；后2～3次閱讀，不僅關注關鍵信息，還關注與文章主題相關或無關的細節信息。幼兒在后2～3次閱讀中，更傾向于從細小的情趣性細節中進行文章意義的建構。比如第2～3頁，前2～3次閱讀的興趣集中在與文本內容密切相關的水壺、糖罐子、燕麥粥、茶杯等物品上，而后面幾次閱讀中，幼兒的視線逐漸轉移到墻上的企鵝照片、等公交車的小老鼠、夾公文包的小鳥等細節上。

表4 幼兒對主要動物關注程度的對比表

鮮艷的顏色對幼兒具有誘目性。幼兒對顏色鮮艷的動物更感興趣，表現為對顏色鮮艷的動物有更多的注視。幼兒對該書主要動物關注程度的對比見表4。從表4可以看出，幼兒更多地注視綠色的烏龜、紅色的貓頭鷹和藍色的企鵝，對顏色較為暗淡的大象和犀牛則表現出較少的注視。

對人和動物的注視，面部是注視點較多且相對集中的地方，這與Yarbus［8］的研究結果一致。此外，頸部也是小讀者感興趣的地方。每次閱讀，幼兒除注視面部外，對頸部也有較多的注視。

2.2 年齡與重復閱讀對文字意識水平影響的相關性

文字意識是有關文字形式和功能的意識，也稱為文字概念、書寫語言意識等［9］。文字意識同語音意識一樣，被視為兒童閱讀能力發展的基石［10］。

表5 小班幼兒重復閱讀對文字意識水平的影響

表6 中班幼兒重復閱讀對文字意識水平的影響

表7 大班幼兒重復閱讀對文字意識水平的影響

從表5、表6和表7可以看出，閱讀時間大體上表現出隨年齡的增長而變短的趨勢。究其原因，隨著年齡增長，閱讀的語速會變快。小班幼兒雖然閱讀時間較長，對文字區域的注視時間在3個年級中卻最短。同時，在重復閱讀過程中，小班幼兒對文字區域的注視時長沒有表現出規律性的趨勢。中班幼兒隨著閱讀次數的增加逐漸增長文字區域注視時長。大班幼兒前4次對文字區域的注視時長隨著閱讀次數的增加而增長，最后一次有所降低。通過測后訪談，筆者得知他們認為自己已完全把握文本內容，對第5次實驗開始厭煩，表明中班和大班幼兒文字意識水平較高，開始嘗試既閱讀圖畫又閱讀文字的聯合式視覺閱讀模式。

2.3 測后訪談

在每次實驗結束后，都進行簡單的訪談，內容包括：是否喜歡實驗材料，還想再聽一次嗎？在家中是否經常進行重復閱讀？測后訪談結果表明，所有孩子都喜歡重復閱讀，他們在家中會經常進行重復閱讀。

3 討論

3.1 畫面細節是激發學前兒童重復閱讀的重要因素

李夢琪認為，幼兒反復閱讀的動機是理解，幼兒通過第一次閱讀，并不能像成人那樣把所有的畫面聯系在一起去完整地理解故事內容，因此需要反復閱讀來理解故事情節［11］。吉姆·崔利斯認為，重復閱讀可以使學前兒童預知故事內容，進而使自己產生安全感［12］91，安全需要是學前兒童重復閱讀的重要原因。方衛平認為，學前兒童之所以對喜歡的繪本反復閱讀，是因為繪本圖畫中設計的畫面細節往往隱藏豐富的故事信息，而這些細節描寫可以引發幼兒發現的樂趣，激發幼兒反復閱讀的欲望［13］。

在本研究中，兒童在前2～3次閱讀中更關注與文本內容密切相關的圖畫信息，而在后2～3次閱讀中則對細小的畫面細節關注較多。比如第4～5頁，前2～3次閱讀，兒童關注主人公阿莫、動物園門牌、公交站牌等和文本內容密切相關的事物；后2～3次閱讀，兒童對坐在樹上的小猴子、動物園里的長頸鹿、以及看報紙的小兔子等微小細節表現出較多關注。豐富文本敘事容量、情趣性十足的微小細節是引發學前兒童重復閱讀的重要因素。

3.2 年齡、閱讀次數對學前兒童文字意識水平的影響

隨著年齡增長，學前兒童的文字意識水平不斷提高，中班（4～5歲）是文字意識的快速發展期。介入次數對小班幼兒的文字意識影響不大，介入次數對中班、大班幼兒的文字意識影響顯著。介入次數對小班幼兒文字意識影響較小的原因是小班幼兒認知能力較弱、閱讀技能較低，閱讀的系統性、目的性不強，可能經過5次閱讀也難以對文本內容有充分的把握。這也驗證了JeanSaint～Aubin的觀點：繪本難度在小讀者閱讀能力范圍內時，他們才會逐漸把注意力從圖畫轉移到文字上［14］。

3.3 年齡對重復閱讀次數的影響

分析幼兒實驗過程中的行為特征和測后訪談結果，發現小班幼兒重復閱讀至少需要介入5次；中班幼兒重復閱讀4～5次后則能夠把握文本內容；而大班幼兒的重復閱讀，3～4次效果較佳，第4～5次時，則會出現注意力分散現象。由于2～3歲嬰幼兒年齡較小，本研究綜合考慮多種因素，沒有把2～3歲的學前兒童作為研究對象。而研究者發現，兩歲以后的幼兒開始熱衷于重復閱讀［15-16］。筆者推測2～3歲嬰幼兒重復閱讀的介入次數要多于5次，2～6歲學前兒童重復閱讀的介入次數將隨著年齡增長逐漸減少。另外，根據德國心理學家艾賓浩斯的遺忘規律——遺忘進程不均勻，最初遺忘速度很快，以后逐漸緩慢［17］，筆者推測，對于之前重復閱讀過的繪本，學前兒童后期還要進行適時的復習與鞏固。

4 啟示

4.1 正確認識學前兒童重復閱讀行為特點

重復閱讀是早期閱讀的重要特點。學前兒童之所以對喜歡的繪本反復翻閱、不斷瀏覽，是因為每次閱讀都有不同的發現、不同的收獲。重復閱讀有助于中班和大班幼兒文字意識水平的提高，有利于幼兒的詞匯習得。影響閱讀過程中的參與度，是預防讀寫困難的有效措施，重復閱讀行為對幼兒的成長是重要且必要的。因此，學前兒童家長、早期教育工作者應關注學前兒童這一重要的閱讀特點，理解并支持學前兒童的重復閱讀行為。

4.2 閱讀經典應成為重復閱讀的首選

對于年齡尚小、認知和判斷能力較弱的學前兒童，家長、早期教育工作者、圖書館員有必要為讀物的質量把關。吉姆·崔利斯認為，給孩子重復讀少量的幾本書，比一次提供大量的書效果好［18］89。美國圖書館學家達納認為，低級的圖書不應當用來吸引兒童，寫作粗糙的、不真實的、荒唐的圖書不應當成為一所有吸引力圖書館的糖果和誘餌。因此，重復閱讀的材料應該是經過時間檢驗的繪本閱讀經典，比如榮獲國際繪本大獎的讀物，這些作品的藝術價值、特殊創意、寓教于樂的功能能讓孩子在閱讀過程中開發另一個思考的空間。

4.3 原創繪本作者應注重繪本細節的勾勒

石川郁子認為，一個國家要建立真正的繪本文化，原創繪本是不可缺少的版塊。我國原創繪本近年雖然得到一定發展，但與歐美國家相比，還是有較大的差距。原創繪本要得到長足發展，就必須處理好圖畫與文字的關系。繪本是圖畫與文字有機融合的兒童讀物，圖畫跟文字之間并不是簡單的一一對應關系，圖畫中蘊含了比文本內容更加豐富的意義。畫面細節作為繪本的藝術肌理，可以凸顯繪本的敘事特色，豐富圖畫的敘事容量，引發兒童發現的樂趣，激發兒童反復閱讀的欲望［19］。要使繪本具有更加深遠的意義，畫面細節的安排是不可缺少的環節。

［1］Sulzby E.Children'semergent reading of favorite storybooks：A developmental study［J］.Reading Research Quarterly，1985，20（4）：458-481.

［2］Snow C E，Goldfield B A.Turn the page please：Situation-specific language acquisition［J］.Journal of ChildLanguage，1983，10（3）：551-569.

［3］Morrow L M.Young Children's Responses to One-to-One Story Readings in School Settings.［J］.Reading ResearchQuarterly，1988，23（1）：89-107.

［4］Samuels S J.The Method of Repeated Readings［J］. ReadingTeacher，1997，50（5）：376-381.

［5］Rayner K.Eye movements in reading and information processing：20yearsofresearch［J］.Psychologicalbulletin，1998，124（3）：372.

［6］O'Shea L J，Sindelar P T，O'Shea D J.The effects of repeated readingsand attentional cueson reading fluency and comprehension［J］.Journal of Literacy Research，1985，17（2）：129-142.

［7］劉寶根，李林慧.早期閱讀概念與圖畫書閱讀教學［J］.學前教育研究，2013，7（7）：55-60.

［8］YarbusAL.Eye Movementsand Vision［M］.New York：plenum，1967：105.

［9］EvansM A，Saint-Aubin J.What Children Are Looking at During Shared Storybook Reading：Evidence From Eye Movement Monitoring［J］.Psychological Science，2005，16（11）：913-920.

［10］劉寶根.4-6歲兒童圖畫書閱讀中文字意識發展的眼動研究［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11.

［11］李夢琪.學前兒童引進版圖畫書選擇與閱讀規律研究［D］.天津：天津師范大學，2013.

［12］［18］吉姆·崔利斯.朗讀手冊［M］.沙永玲，麥奇美，麥倩宜，譯.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2006：89-91.

［13］［19］方衛平.細節·巧思·主題及其他——關于原創圖畫書創作的幾點初步思考［J］.昆明學院學報，2009，（1）：21-24，37.

［14］Roy-Charland A，Saint-Aubin J，Evans M A.Eye movements in shared book reading with children from kindergarten to Grade 4［J］.Reading&Writing，2007，20（9）：909-931.

［15］王琳.嬰幼兒閱讀推廣策略研究——基于英國“閱讀起跑線計劃”案例［J］.圖書館建設，2013（3）：39-42，48.

［16］王玉.0—3歲嬰幼兒的閱讀特點與閱讀指導［J］.中華女子學院學報，2008（4）：90-94.

［17］Ebbinghaus，H.Memory：AContribution to Experimental Psychology［M］.New York：Teachers College，ColumbiaUniversity，1885：1-2.

（責任編輯：劉洪）

A Study on Eye Movement in the Context of Repeated Reading of Picture Book for Pre-school Children

SHAZhen-jiang，HUAHui，LUZhang-ping，LIUGui-feng

With T60XL Tobii eye tracker as a tool，related data of heat maps，fixation duration in print and pages，total reading time of 30 pre-school children who read A Sick Day for Amos McGee five times were collected and analyzed.Combining with interview results after testing，this study finds that picture details is the main factor to stimulate repeated reading of pre-school children；age and reading times have influence on print awareness；and different age requires different repeated-reading times.parents and educators should correctly understand the repeated reading behavior of pre-school children and reading classics should be the first choice for repeated reading；and authors of original picture books should pay more attention to details.

repeated reading；ECD reading；eye movement；pre-school children

格式 沙振江，化慧，盧章平，等.學前兒童繪本重復閱讀的眼動研究［J］.圖書館論壇，2016（11）：41-47.

沙振江，男，研究館員，江蘇大學碩士生導師；化慧，女，江蘇大學2013級圖書情報與檔案管理專業碩士研究生；盧章平，男，教授，博士生導師，江蘇大學圖書館館長；劉桂鋒，男，博士，副研究館員，碩士生導師，江蘇大學科技信息研究所副所長。

2016-0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