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江
竹似是我們認識這個世界的窗口,母親給我們夾第一口飯時說看,這是筷子,是竹子做的。語文老師教我們寫字時說,古人寫字沒有紙,那字是寫在竹片上的,我們寫大字的紙也是用竹子制造的。美術老師教我們畫畫時,上邊涂一個點,下邊涂一個點,兩個指肚朝中間一抹,就是一節墨竹。稍識文墨,背會了一首詩:未出土時先有節,便凌云去也無心……但一個生長在北方的人要見到挺拔入云搖曳生風的翠竹,那已經是很晚以后的事情了。
長大后隨著活動范圍的擴大拜謁過韶山虎歇坪那挺拔如松柏翠葉如綠云的高山竹,也欣賞過漓江兩岸那婀娜多姿的鳳尾竹,但像這次坐下來用兩三天的時間細細品竹卻是從未有過的。竹與人都是百草原主人請來的客,平等且從容。
我國素有“世界竹子王國”的美稱,僅百草原引進的竹子就有300余種。走進景區首先認識的是路邊那一簇一簇的翠竹,主人叫它子母竹,說中間的那根是母竹,四周孽生的是子竹,象征著一家人母賢子孝和和美美興旺發達。竹子開花非常少見,但開花后地上部分就會干枯死去,而地下滋生的新芽仍能破土而出復壯如初。為了子竹的繁衍,母竹選擇了謝世,這就是母愛的象征,是子母竹的可貴之處。
走進那片目前全球僅存的大片原始淡竹林,不由得輕了腳步啞了聲音,唯恐自己的莽撞破壞了這里的幽靜。它們如一群素面朝天的山姑,風來生姿,日過成蔭,一個“淡”字道出了它們的天性,無人爭出色淡出了和諧,無人強出頭淡成了風景,就這樣自生自長與世無爭,為這個喧囂的世界營造出了一片“靜”地。
最引人注目的當屬紫竹,真是“人間俗氣一點無”,銅枝鐵干,氣沖霄漢,望一眼敬意心生,它讓你能想起所有沉默寡言剛直不阿之人,真真是“秋風昨夜渡瀟湘,觸石穿林慣作狂; 惟有竹枝渾不怕,挺然相斗一千場”。
流連山間,細細品味,與那些極具觀賞性的“金鑲玉”、“玉鑲金”相比,我更偏愛那滿山可洼的毛竹。雖然時值酷暑,但一入竹林便是“清風掠地秋先到,赤日行天午不知”,竹濤如水,翠葉如云,似真有仙人護佑綠風拂塵,縱有萬丈紅塵到這里也是煙消云散。夏日雖多雨,但這竹林卻是“宜煙宜雨又宜風”的。清晨觀竹,薄霧繚繞,瓊枝搖綠云,裊裊婷婷,似有佛音妙曼。雨后觀竹,卻是風去桿不彎,雨過枝更翠,百尺高節掃浮云,微風清香徐徐吹。徜徉竹林之中,你會看到,那些生長在低洼處的竹子,不但沒有因為高處的同輩擋住了雨露陽光而彎腰低頭郁郁寡歡,而是以更加茁壯挺拔的身姿和他們并肩站成了一道風景。竹,在我們中國人的心中,早已不僅僅是一種植物,它和中國結、中國紅一樣,早已成為中國文化的象征,成為炎黃子孫修身養性和人生價值取向的標準。難怪蘇東坡先生要說:可使食無肉,不可使居無竹。無肉使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俗士不可醫。那么我們這些來自北方的客人,就該樂不思歸了吧!
竹下品酒本就是人生一大快事,但如果能邀三五知己,在竹林之中席地而坐,直接品酌著從青青竹節里汩汩流淌出的美酒,那該又是怎樣一番情趣呢?安吉的陳立新先生將文人騷客的夢想變成了現實。他把純糧釀造的高度佳釀注入當年的新竹之中,酒與竹經過三到五年的相爭相識和相生,竹拽了酒的剛烈,酒沁了竹子的清純,產生了一種好酒好竹好義之人的瓊汁玉液。想那風吹悠悠香的竹林之中,頭頂綠蓋如云細雨沙沙,背靠剛直之竹,手攜肝膽之友,對酌那直取天地之間的佳釀,竹,酒,友,這該又是一幅怎樣的三絕之圖呢?
酒醉人,竹亦醉人,不醉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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