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竹林之美

顏娃沙

1926年，魯迅先生在廈門大學任教時，在一次回憶少年往事中曾寫下過一篇《從百草原到三味書屋》的散文，后來發表在《莽原》上。我是很久以后讀過的，聯想到今天隔紹興不到200公里的安吉也有個“百草原”，只是加了“中南”二字。然而，此“百草園”非“百草原”，一個是近百年前先生祖上的私家花園；一個是“中國美麗鄉村”發源地安吉的人文景區，占地5600畝。二者可比性不在于大小，更多的是在于文化底蘊，我想后者在取名上或多或少也考慮了魯迅先生的名人效應吧。

“中南百草原”的草木何其多，我沒有去查詢精細的資料，聽說有上千種，就這園中的山水、景觀，我多少是有些感動。它們依自然順其自然，或以原生現其特色；有的稍加修飾便是自然的園林，一片葉子、一縷陽光、一灣流水、還是在原來的位置，只是在江南靈秀理念的運作下，更賦予了嬌羞的風韻……如果不是《散文選刊·下半月》雜志社組織的這次創作采風活動，我與“中南百草原”的謀面恐怕不知何年了。世界上的美景太多，一個人在有限的生命和精力中是不可能都去欣賞，那種“踏遍青山人未老”的說法恐怕是一種停留在精神層面的豪言壯語罷了，徐霞客也是要認同的。

我們下榻在景區的大酒店，讓人置身在如詩如畫的風景之中。最難忘的，還是那片淡竹林了，至今，那濃濃的竹香還縈繞在我的鼻間不肯離去。那天，一行30多位作家肩背手提各種簡單的行囊，穿過竹海長廊的景區指示牌，走過一座看上去有些歷史年頭的小河水壩，導游小姐介紹說這里的水是注入笤溪的。小河的水質很好，清澈見底，緩緩的流速中可看見一群群的小魚，河兩岸的直線距離約60多公尺，林木蔥蔥，樹上點點落滿了許多不知名鳥兒，最多的還是白鷺，一些鳥兒見有人走過，便舞動著翅膀低翔在河面上，像是在激動中歡迎我們這一行遠方的客人。過了河，迎接我們的即是一處茂密的淡竹林了。

據說，這里的淡竹林有850余畝，不是人工刻意栽培，而是天然的原生態。這種淡竹品種在我們南方屬常見，只是難得有這么大的集中連片的面積，蔚為壯觀。淡竹那種生長株形，不僅具有雅韻的觀賞性，更重要的是它全身都是寶，葉和莖均有極高的藥用價值，其主干細細的，修長的身材，而又像籬笆一樣密密麻麻地生長著，一叢叢、一片片。開發者能將如此一大片的原生淡竹林在“中南百草原”中保存下來，不能不說這是一種超值的營銷理念和高遠的戰略眼光，真是一位難得的智者！

俯瞰這片淡竹林，儼然是一座巨大的綠色帳篷，當你步入其中，宛如一座綠色的迷宮，那一條條用青石板或水泥板鋪就的小路彎彎曲曲，兩邊卻現著篩子過濾的光亮照在小路上，斑斑點點，曲徑通幽。當人們行走在這片淡竹林中，如同進入“魔方格”一般，如果沒有路標或指示牌，你是很難順利地找到出口的。

正是初秋的季節，進入竹林你會感覺到一股涼叟叟的微風，空氣中彌漫著潮濕和淡雅的竹香，小路上的石板或水泥板也潤潤的，知了的鳴叫聲響徹在整座竹林，那平穩或時而有節奏的聲腔，宛如無數的歌者在自由練聲，至于蛙鳴與鳥叫更突出了江南音樂的元素，使人在享受大自然的饋贈后又獲得了地域特色的心里滿足。我們一行4人落在了隊伍的后面，慢慢地欣賞著這座竹林迷宮，忽然在我身后一位杭州籍美女作家輕聲驚叫起來：“好漂亮呀，你們快看……”我們順著她的手朝左前方的淡竹林看去，只見兩只腥紅色的蜻蜓一上一下疊在一起，落在淡竹枝頭，正好從竹林的縫隙中射來一道陽光照在它們身上，在幽暗的背景中，如舞臺上一道強烈的聚光照著兩位婷婷玉立的舞者，那腥紅的顏色格外鮮亮聚目。她生怕驚動它們，朝我輕聲耳語又笑著指了指我的相機：“快點把它們拍下來吧。”我很快從驚奇中醒來，端起相機連拍了好幾張，將這對美麗的精靈定格在鏡頭里。一位江西作家幽默地說：“我們這樣拍它們是不是很不道德呀？”美女作家捂著嘴也笑起來答道：“這大概就是我們認為的丑到極至就是美到極至吧。”我也說：“這應該是它們動物界對愛最文明的表達了，而且選在這么安靜的地方，對照當下的人類，我們還有點自慚呢。”說完，大家面面相視著，美女作家怕我們的笑聲驚擾著它們，連忙示意我們小聲點，然后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我們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著，遠遠的，直至那兩只紅色的蜻蜓慢慢地消失了……

行走在淡竹林里，就像進入了裝了空調的長廊，甚至感到絲絲的涼意，那時如有一件長袖T恤，當是最愜意的了。當我們還在回味那兩只紅蜻蜓時，又不知不覺地走進另一番景象，似乎有一種穿越感。忽然，在我們的前面出現一條筆直的淡竹林，從這頭可看見那一頭似乎是出口的光亮，猶如一條地下隧道一般，盡管如此，從兩邊向中間犬牙交錯在一起的竹林還是呈現著“A”字形，從竹縫里射進斑駁陽光如“隧道”兩旁的“路燈”，照見著這條幽徑。更奇的是，在我們前面不遠處，站著一位身著淺色旗袍，撐著一把紅色遮陽傘的姑娘，這情景，不能不讓我又穿越到88年前，“雨巷詩人”戴望舒的成名作《雨巷》一詩來：“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眼前的意境，莫不是詩人戴望舒“理想”的重現嗎？一個是“雨巷”，一個是竹林“幽徑”，我也多么想在此相逢一個民國范的丁香姑娘喲。如果，戴望舒筆下的“丁香姑娘”此刻能夠出現，那么，真是太美了！

慢慢地，那姑娘走向陽光的出口。我們紛紛舉起相機、手機，記下了這幅漸行漸遠的唯美的畫面……

責任編輯：蔣建偉

美術繪畫：徐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