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的詩

大喜

幸福的啞者

時光虛設

白浪花像一節節車廂

把我們送往漸漸老去的村莊

相親相愛的人

住土屋，吃粗糧

爐火映紅夕陽

我們沉默了語言

比甩掉衰老的拐杖更爽快

我們一遍遍練習擁抱

像水泥，把人間抱得越來越緊

我們交換疼痛和喜悅

偶爾，也傳染病菌和壞脾氣

春秋枯榮

水長路短

沉默，越來越像幸福的啞者

即便悲傷再大

也不吭一聲

小藍調

小小安溪村

像母親烙的半只玉米餅

掛此生必經的路上，小村莊用母親的懷抱

引誘我——

從這里生，在這里長

這么多年，村莊無雪

小溪無恙

只是母親，一年一年發白勝雪

每次回村，小溪就像

山里的黃蜂，蜇我

讓我的心

小小地疼一下

再疼一下

死，是不得隨意說出的詞

記事時

當我隨口說出這個詞

父親就劈頭蓋臉打罵我一通

好像我犯了罪

不可饒恕

從此，這個詞辣成忌口

像鄉路上不得不繞開的牛糞

我的詞典中，它是古時的囚犯

流放風的邊陲

直到某次在詩中，不得不輕輕寫過它

父親彌留之際，只是說

我快要走了

此后，我更不敢觸碰這個詞

即便看到也遠遠繞開

生怕一碰，它就疼

仿佛掛在天空里薄薄的氣球

一觸就破

剛才，女兒隨口說出它

被我劈頭蓋臉罵了一通，并告訴她

祖上傳下的話

——生活再難，也不得隨意說出這個詞

春天，是一場盛大的野火

三只羊，在坡上吃草

像是春天無意吐出的三句話

它還有意吐給了曠野，更多的言辭

繽紛，而隱有所指

我找到流水，但我錯了

其實它說了火焰，是遍地叢生的

小物種，小妖

像指尖上的蝴蝶

或者，草間的蜜蜂、花蕊

也可能是泥下的蚯蚓，洞中的

小青蛇

它們口中把玩著的火焰

細小，尖銳

仿佛要把空氣戳破

并由此，燎原了整片土地

這會兒，所有青年的、老年的事物

不約而同，匆匆往這兒趕

像是趕來撲救一場盛大的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