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慶生
平凡之路
張慶生

前中南控股集團副總裁,曾任海爾地產集團副總經理兼行政總監。現“下海”創業。
黑塞在 《朝圣者》里說:“繁華世界就此別過,我曾愛之彌深。即使一無所獲,仍感不虛此行。”
昨天開始讀《斯通納》,美國作家約翰威廉斯著,坦率地說,我讀開篇這段的時候,想到了在某所大學教書、我的大學同學李博士。去年的時候,我們在相隔20多年后相聚,他給我講了他的故事:
他出生在山東南部的農村,初中畢業,沒有考取當時人們以為可以分配工作拿金飯碗的中專,又不愿意去上高中,于是從寄宿的學校背了自己的行李回幾十里外的家。在半路上,遇到一個好心人,告訴他在幾十里外的某個地方,有個補習學校,可以去補習,不要學費。于是他去了,讀了一年,第二年考取了滕州一中,然后三年后讀了大學,我們成了同學。本科畢業他讀博士,山東大學古文獻博士,然后又到復旦讀博士后。然后到了某所大學教書。他告訴我,如果沒有那個好心人半路上的勸告,也許就沒有他的今天。
因為學的是古文獻,所以他對易經浸淫很深,我曾經讓他為我卜過一卦,說得很有意思。
他的性格和他的形象,都非常適合在大學里做教書先生,這是我在分別那么多年后看見他,第一眼的印象。
如果設想他沒有讀書,初中畢業直接回到了家鄉,務農,或者外出打工?或者學了算卦,走鄉串村,給人搖卦算卜?不好想象。
這讓我想起了我的一位小學、初中時最要好的同學。我姑且叫他Y。Y非常聰明,我們算是從小在一起,老師和家長都夸他聰明,在他面前,我顯得笨拙和木訥。初中畢業,我開始讀高中,大學,然后輾轉漂泊。他呢,初中畢業后跟著他爸爸開大貨車,倒運煤炭,據說很有錢,然后出了幾次車禍,開始運氣變壞,最后外出打工,然后輾轉到了青島。
記得有一年的冬天,他給我電話,說在黃島的一個物流工廠,給人修車,想見見我。印象里是星期天,他從人群里走出來,我幾乎不敢認他。我們一樣的年齡,但他老得不能想象,黑,瘦,佝僂著腰,滿臉油垢,和我握手,手上也是油垢。
我有時候就想,是什么讓我們變成了這樣?是讀書,還是命運?黑塞在《朝圣者》里說:“繁華世界就此別過,我曾愛之彌深。即使一無所獲,仍感不虛此行。”
王國維說有三種悲劇,第一種是壞人造成,比如秦檜陷害岳飛。第二種是偶然盲目的命運,比如天上突然掉下塊大石頭把人砸死了。第三種悲劇最高級,是沒有壞人也沒有大石頭,就是在日常生活中,大家吃吃飯,聊聊天,看看戲,抓抓蝴蝶,然后就悲劇了……這就是《紅樓夢》。
在我看來,最悲劇的是第三種。就是在日常生活中,大家吃吃飯,聊聊天,看看戲,抓抓蝴蝶,然后就悲劇了那種。胡適說過:“都是平常經驗,都是平常影象。偶然涌到夢中來,變幻出多少新奇花樣。都是平常情感,都是平常言語。偶然碰著個詩人,變幻出多少新奇詩句。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