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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8 08:38:28鐵凝
作文評點(diǎn)報·高中版 2016年38期
鐵凝
一個多小時之后，田嫂又回來了，舉著家樂福的購物袋說，木炭來了木炭來了，不好買呢，就家樂福有。
火鍋中的清水有了木炭的鼓動，不多時就沸騰起來。田嫂請老爺子老太太入席，為他們掀起燙手的鍋蓋。他們面對面地坐好，不約而同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朦朦朧朧的，仿佛是11點(diǎn)半了吧？要么就是12點(diǎn)半？心里怪不落忍，齊聲對田嫂說，可真讓你受累了！
田嫂沒有應(yīng)聲，早已悄悄退出門去。她心里明白，這個時候，老爺子老太太身邊別說多一個活人，就是多一只空碗，也是礙眼的。
他們就安靜地涮起鍋?zhàn)印Ｏ裢Ｒ粯樱偸撬疹櫵唷Ｋ麄兊奈缚谝呀?jīng)大不如前，他們對涮羊肉小料那辛、辣、鹵、糟、鮮的味覺感受也已大打折扣。可這水汽蒸騰的鍋?zhàn)庸膭又麄兊呐d致。他們共同向鍋中投入眼花繚亂的肉和菜。她撈起幾片羊肉放進(jìn)他的碗里，他就撈起一塊凍豆腐隔著火鍋遞給她。她又給他撈起一條海帶，他就也比賽似的從鍋里找海帶。一會兒，他感覺潛入鍋中的筷子被一塊有分量的東西絆住了，就勢將它夾起。是條海帶啊，足有小絲瓜那么長，他高高舉著筷子說：你吃。
她推讓說：你吃。
他把筷子伸向她的碗說：你吃。
她伸手擋住他的筷子說：你吃，你愛吃。
他得意地把緊緊夾在筷子上的海帶放進(jìn)她的碗說：今天我就是要撈給你吃。
她感覺被熱氣籠罩的他，微紅的眼角漾出喜氣。她笑著低頭咬了一小口碗里的海帶，沒能咬動。接著又咬一口，還是沒能咬動。她夾起這條海帶湊在眼前細(xì)細(xì)端詳，這才看清了，她咬的是塊抹布，他們把她擦火鍋的那塊抹布涮進(jìn)鍋里去了。
他問她：還好吃吧？
她從盤子里撿一片大白菜蓋住“海帶”說：好吃！好吃！
她慶幸是自己而不是他得到了這塊“海帶”，她還想告訴他，這是她今生吃過的最鮮美的海味。只是一股熱流突然從心底涌上喉頭，她喉嚨發(fā)緊，什么也說不出來，就什么也沒說。
他又往鍋里下了一小把蕎麥面條，她沒去阻攔。喝面湯時，他們誰都沒有喝出湯里的牙膏味兒。
她雙手扶住碗只想告訴他，天晴了該到醫(yī)院去一趟，她想知道眼科病房是不是可以男女混住？她最想要的，是和他住進(jìn)同一間病房。
雪還在下，窗外白茫茫一片。那棵小石榴樹肯定不再穿著毛衣，她恐怕是穿起了棉襖。
（選自《北京文學(xué)》，有改動）
【賞析】
短篇小說《火鍋?zhàn)印罚婚L，情節(jié)十分簡單，描繪了一對年過八旬的老夫婦，在大雪紛飛的冬天吃火鍋?zhàn)拥膱鼍啊＠蟽煽谀銑A給我吃，我夾給你吃，尤其是他給她撈海帶的細(xì)節(jié)，把情節(jié)推向了高潮……小說精致入微的細(xì)節(jié)，展現(xiàn)出他們相濡以沫的真情，把夫妻之間的愛推向了極致，讀來于無聲處聽驚雷，令人激動不已。這份文火沸騰的詩情愛意，最終在漫天雪舞中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那白茫茫的雪花，更襯托出沸騰詩意的境界，激發(fā)著人們?nèi)ヂ肺缎≌f隱含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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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凝
一個多小時之后，田嫂又回來了，舉著家樂福的購物袋說，木炭來了木炭來了，不好買呢，就家樂福有。
火鍋中的清水有了木炭的鼓動，不多時就沸騰起來。田嫂請老爺子老太太入席，為他們掀起燙手的鍋蓋。他們面對面地坐好，不約而同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朦朦朧朧的，仿佛是11點(diǎn)半了吧？要么就是12點(diǎn)半？心里怪不落忍，齊聲對田嫂說，可真讓你受累了！
田嫂沒有應(yīng)聲，早已悄悄退出門去。她心里明白，這個時候，老爺子老太太身邊別說多一個活人，就是多一只空碗，也是礙眼的。
他們就安靜地涮起鍋?zhàn)印Ｏ裢Ｒ粯樱偸撬疹櫵唷Ｋ麄兊奈缚谝呀?jīng)大不如前，他們對涮羊肉小料那辛、辣、鹵、糟、鮮的味覺感受也已大打折扣。可這水汽蒸騰的鍋?zhàn)庸膭又麄兊呐d致。他們共同向鍋中投入眼花繚亂的肉和菜。她撈起幾片羊肉放進(jìn)他的碗里，他就撈起一塊凍豆腐隔著火鍋遞給她。她又給他撈起一條海帶，他就也比賽似的從鍋里找海帶。一會兒，他感覺潛入鍋中的筷子被一塊有分量的東西絆住了，就勢將它夾起。是條海帶啊，足有小絲瓜那么長，他高高舉著筷子說：你吃。
她推讓說：你吃。
他把筷子伸向她的碗說：你吃。
她伸手擋住他的筷子說：你吃，你愛吃。
他得意地把緊緊夾在筷子上的海帶放進(jìn)她的碗說：今天我就是要撈給你吃。
她感覺被熱氣籠罩的他，微紅的眼角漾出喜氣。她笑著低頭咬了一小口碗里的海帶，沒能咬動。接著又咬一口，還是沒能咬動。她夾起這條海帶湊在眼前細(xì)細(xì)端詳，這才看清了，她咬的是塊抹布，他們把她擦火鍋的那塊抹布涮進(jìn)鍋里去了。
他問她：還好吃吧？
她從盤子里撿一片大白菜蓋住“海帶”說：好吃！好吃！
她慶幸是自己而不是他得到了這塊“海帶”，她還想告訴他，這是她今生吃過的最鮮美的海味。只是一股熱流突然從心底涌上喉頭，她喉嚨發(fā)緊，什么也說不出來，就什么也沒說。
他又往鍋里下了一小把蕎麥面條，她沒去阻攔。喝面湯時，他們誰都沒有喝出湯里的牙膏味兒。
她雙手扶住碗只想告訴他，天晴了該到醫(yī)院去一趟，她想知道眼科病房是不是可以男女混住？她最想要的，是和他住進(jìn)同一間病房。
雪還在下，窗外白茫茫一片。那棵小石榴樹肯定不再穿著毛衣，她恐怕是穿起了棉襖。
（選自《北京文學(xué)》，有改動）
【賞析】
短篇小說《火鍋?zhàn)印罚婚L，情節(jié)十分簡單，描繪了一對年過八旬的老夫婦，在大雪紛飛的冬天吃火鍋?zhàn)拥膱鼍啊＠蟽煽谀銑A給我吃，我夾給你吃，尤其是他給她撈海帶的細(xì)節(jié)，把情節(jié)推向了高潮……小說精致入微的細(xì)節(jié)，展現(xiàn)出他們相濡以沫的真情，把夫妻之間的愛推向了極致，讀來于無聲處聽驚雷，令人激動不已。這份文火沸騰的詩情愛意，最終在漫天雪舞中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那白茫茫的雪花，更襯托出沸騰詩意的境界，激發(fā)著人們?nèi)ヂ肺缎≌f隱含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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