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燕
改變農村空心化狀況,關鍵還在人。古代鄉村文化的繁榮,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社會精英的回歸。
“無論官有多大,不論你走多遠,不管你掙多少錢,總是要葉落歸根的。”這是已經離開政壇6年的原南昌市市長李豆羅的感慨。從農民到市長,再從市長到農民,李豆羅在他的老家迎來了人生的第二春,成了影響一方的新鄉賢。
近年來,空巢老人、留守兒童已經成為避不開的農村問題,農村空心化現象日益加劇,像李豆羅一樣的“老干部”正在為鄉村帶來新動力。
然而,故土也不是那么容易回的,很多現實問題會形成掣肘力量,如何破解值得探討。
空心的農村
“386199”,在很多場所,這串數字已經成為農村留守人群的代稱,它代指在農村留守的婦女、兒童、老人。
“外面像個村,進村不見人,老屋少人住,地荒雜草生。”描繪的便是空心的農村。多個省份的調查報告顯示,農村地區的空心化現象越來越嚴重。
《河南省社會治理發展報告(2016)》的研究團隊對豫北地區的農村進行了問卷調查,該地區大部分農民外出從事建筑行業,村莊青壯年勞動力大量外出,留守婦女、留守老人、留守兒童成為村莊主體。
“空心村”的一個重要特征是家庭結構的完整性受到破壞,許多夫妻長期兩地分居,導致婚外戀、離婚率呈升高的趨勢。
留守的老人大多感到孤獨,身體健康狀況較差。調查發現,67.1%的留守老人在日常生活中感到孤獨或抑郁,66.7%的留守老人身體健康狀況不是很好,醫療費用支出較大。
在農村留守群體中,留守兒童所占比重很大。全國婦聯2015年6月的數據顯示,全國農村留守兒童數量已達到6102.55萬。
《安徽藍皮書:安徽社會發展報告(2016)》也指出安徽省農村“空心化”現象愈發嚴重。2015年底,安徽省常住人口城鎮化率達到50.5%,農村人口大量進入城市。2014年全省外出農民工總量超過1800萬人,跨省外出務工現象也很突出。
藍皮書指出,農村空心化衍生出一系列社會問題。大量有知識、懂技術的農業勞動力流失,造成農業發展“后繼無人”。農村留守群體的社會救助缺失,留守老人養老、醫療和留守兒童情感、教育等方面的問題突出。農村空心化造成村民自治虛弱,村民選舉參與度低,農村干部素質降低。
城鎮化速度不斷加快的同時,鄉村卻走向凋敝。很多人回鄉發現:原來長滿莊稼和蔬菜的地方,現雜草叢生。除了春節,其他時候村里都是靜悄悄的,在村里生活的人越來越少。
事實上,空心的鄉村失去的不只是人,還有“魂”。鄉村文化的傳承斷裂,很多傳統習俗已經消失,傳統禮節也不再受到重視。
呼喚新鄉賢
缺人,留不住人,是當代鄉村社會的尷尬現實。而改變農村空心化狀況,關鍵還在人。古代鄉村文化的繁榮,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社會精英的回歸。“文官告老還鄉,武將解甲歸田”,是中國古代官吏的人生選擇。這些回鄉的文官武將推動了鄉村的經濟、文化發展。
“中國歷史上長期形成的‘告老還鄉傳統,對解決當下農村‘空心化積弊,對緩解大城市過于擁擠、不堪重負等‘城市病,無疑具有重要意義。” 安徽省社科院研究員錢念孫表示。
凋敝的鄉村需要新鄉賢注入活力,很多離退休人員也需要一方天地再盡其才。錢念孫分析,生活條件改善和生活品質的提高,現在60歲左右的人一般身體都較好,尤其是各級領導干部、工商企業界人士、文化科技教育醫療等領域專家學者等,曾經有為有位,經驗豐富、人脈廣泛,若告老返鄉則可發揮多方面作用。他們不僅能為美好鄉村建設出謀劃策、聚集資源、躬行實踐,而且還能以自己的見識及生活方式垂范鄉鄰、傳播文明、改善鄉村風氣。
今年1月22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進一步加強和改進離退休干部工作的意見》,強調發揮離退休干部的獨特優勢。
“十三五”規劃綱要在“加快建設美麗宜居鄉村”一節中明確提出,培育文明鄉風、優良家風、新鄉賢文化。
中國社科院農村發展研究所研究員于建嶸認為,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發掘更多的新鄉賢,讓他們積極參與到未來的鄉村社會治理中,對于“多元”治理主體的構建以及實現鄉村的“善治”意義重大。
今年以來,全國各地紛紛推舉鄉賢,倡導新鄉賢文化,有些地方甚至出現濫竽充數、亂樹典型的現象。“提倡鄉賢文化是對的,但新鄉賢要有一定的標準。”于建嶸說,“他們是在農村社會有公信力的人,很公道,有知識,懂法律,也有協調能力,能把事情辦成,在村民中有威信,村民愿意聽從他們的意見。”
他向《民生周刊》記者強調,新鄉賢不一定很有錢,但也基本衣食無憂。他們不一定具有權力,但在農村社會有影響力,有一種精神力量,有一定示范性。
還鄉,并不容易
“想回也回不去了。”在采訪中,一位退休老人這樣告訴《民生周刊》記者。他二十來歲就到北京,現在退休了,子女也都在北京工作。“回去住哪里呢?我的戶口在北京,老家連宅基地都沒有了。”
他擔心的還不止住房的問題,“農村醫療條件太差了,萬一有什么急病,從村里到縣里的醫院要一個多小時。而且醫療保險在老家也沒法用。”
湖北黃石市工商局副局長張友山退休后,回到家鄉田垅村擔任村支書。他住在村黨員群眾服務中心,生活很簡單。只是他患有糖尿病,要用胰島素,每個月必須去黃石一趟,一次購買一個月的用量。
戶籍管理制度在早年就割斷了來自農村的官員與家鄉的聯系,城鄉之間的巨大差異也阻礙了他們的返鄉路。盡管鄉愁濃烈,但返回故土千難萬難。
即便能克服這些困難,多年在外,村民會怎么看待他們的歸來也不可知。讓李豆羅感到最委屈的是,有些村民不理解他,甚至惡意揣測他是在外面撈不到錢了,回村子里繼續貪。
一些退休人員擔心,村民對自己期望太高,一旦自己無法給當地帶來發展,不能給村民帶來實惠,回去會很尷尬。
古代官員可以告老還鄉,也可以再次出仕、致仕,不存在制度上的障礙。“人才的雙向流動機制已經不存在了。”于建嶸說。他認為,醫療保險等問題一時也很難解決,也只能慢慢來。而鄉賢的形成也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不能強求。
對于這種故土難回的現象,不少學者建議政府出臺一些政策,為返鄉的退休人員解決一些實際的生活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