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一條被烤過后擺放在雪白餐盤里的秋刀魚不禁懷念起大海來。
在浩瀚無垠的海上,它曾和無數秋刀魚玩過花樣翻新的游戲;在海底深處的繁茂海草里,它偶然發現漂亮的小小紅珊瑚,現在都長大了吧,也許又有別的魚發現它了呢。被烤過的秋刀魚想起這些難忘的海洋生活,忍不住在餐盤里嚶嚶抽泣起來。
對秋刀魚來說更加難忘的還是爸爸媽媽和兄弟姐妹。它被漁民們從海里釣出來,先是和一起釣到的秋刀魚們被塞進一個大郵箱,然后進行了漫長的火車旅行,最后從昏暗的大郵箱里被拿出來,擺到城市中亮堂堂的魚鋪貨攤上。
這里和海里的生活差不多,不但有伙伴秋刀魚、加吉魚、鰈魚、鯡魚和章魚,還有許多它從來沒見過的魚,全被擺在一起,所以絲毫不感覺孤單寂寞。但是,魚們在這里可不能游來游去說說笑笑,全都翻著白眼,像大病了一場。
幾天以后,秋刀魚被這家女主人買來,剛剛又被烤熟。過不多久,她的丈夫就要回家,那樣一來,它就注定要被吃掉。
“啊,可愛的大海,再也見不到你藍藍的海水了,我是多么想再看看白帆船啊!”它發瘋一樣想在餐盤上躍起身子,可是因為身體中間被扎上細長的鐵條,加上被烤過的身體變輕了,它再怎么想掀動尾鰭,也是動彈不得。
它只好打消了在餐盤上反抗的想法,然而,它的內心充盈著一個信念:一定要設法回到廣闊大海,去見自己想念的爸爸媽媽和兄弟姐妹!
2
“三毛君,你為什么一直盯著我的臉啊?請你稍微體察一下我懷念大海的心情吧。”烤魚看著這家主人養的名叫三毛的貓說。因為這只貓剛才一直橫著眼珠凝視著這條秋刀魚。
家貓三毛說:“說實話,秋刀魚先生可真是美味極了。”它的咽喉咕嚕咕嚕地響著,它來到烤魚身邊,壯起膽子聳著鼻子聞了又聞。
烤魚詳細講述起自己的身世,和家貓商量把自己送回大海。家貓思考一陣兒,說:“那我就把你送回大海吧,但你必須給我相應的回報才行。”
烤魚和家貓約定,把臉頰上最好吃的一塊肉送給家貓,讓家貓把自己送回大海。
烤魚想到能重返大海,高興得熱淚盈眶。
于是,家貓把烤魚銜在嘴里,乘女主人和女傭不注意,悄悄從后面逃了出去。家貓一路飛奔,來到街外的橋上,有氣無力地對烤魚說:“秋刀魚先生,我肚子餓得快挺不住了,看來我們到不了那么遙遠的大海了。”
烤魚一心想回歸大海,只能答應:“那就按我們說好的,把我臉頰上的肉吃了吧,這樣你就有力氣了。”
可是家貓把烤魚臉頰上的肉吃光以后,竟頭也不回地撒腿跑掉了。
烤魚在橋上悲哀至極,它想,如果哪個好心人過橋,就請他帶我到海里去。可是遠離街市的橋上沒有人來,天也昏暗下來。
3
第二天一早,幸好有早起的地溝鼠過橋,烤魚試探著求它幫這個忙。
地溝鼠說:“路那么遠,我連早飯還沒吃呢。”
烤魚沒辦法,就和地溝鼠約定,讓地溝鼠吃掉自己身體一側的肉,作為交換,地溝鼠把自己送回大海。
地溝鼠吃掉烤魚身體一側的肉,然后用長長的尾巴卷起烤魚的身子拉著走。這天黃昏,總算到了廣闊的原野。地溝鼠說:“靠我的力氣實在不能把你送到海里了。”它說完便把烤魚丟在原野上匆匆逃走。烤魚無比悲傷。
4
次日,有一條瘦瘦的野狗從原野經過,烤魚請求野狗把自己送回大海。
野狗一副居心叵測的樣子,死死盯住烤魚說:“我兩天沒吃東西了,餓得走路都搖搖晃晃,怎么可能把你送回大海呢?不過,也不是不可能,那要看你出什么價錢。”
烤魚決定把身體另一側的肉送給野狗,讓它把自己送回大海。
野狗美美地吃完秋刀魚一側的肉,叼住魚頭,快速地向大海的方向奔跑。
野狗腿細善跑,一路上比預想的還要順利得多。但到了一片繁茂的杉樹林以后,野狗就放下烤魚逃之夭夭了。
烤魚無比悲傷。更可怕的是,臉頰上的肉給了貓,身體兩側的肉給了地溝鼠和野狗,身上的肉都被吃掉,只剩一副骨架了。下次無論有誰路過,它也無法拿自己的肉換取對方送自己到海里去了。這天,它就在樹林里睡下了。夜晚下起雨來,只剩下骨架的烤魚感到刺骨的寒冷。
5
天亮時,有一只鳥飛過,烤魚連忙叫住它。
“鳥啊,求求你把我送回大海吧。”烤魚苦苦央求,鳥卻不怎么理睬。
于是烤魚說自己后背上還剩下一點肉可以送給它。
鳥說:“那點肉算什么啊?”
“那我把寶貴的眼睛送給你吧。除了眼睛我可是一無所有了。”烤魚悲哀地說。
于是鳥用尖嘴來啄烤魚的眼睛,把兩只眼珠都叼走。但烤魚的眼珠又干又硬根本咽不進肚子。鳥想,用來做頭飾還是可以的,就收到口袋里。接著,它把烤魚脊背上所有能吃的肉都吃個干干凈凈。
鳥用有力的爪子抓住魚的骨骸,向大海凌空飛去。
在認為已經夠遠的地方,鳥忽然松開爪子,倉皇離去。幸好烤魚跌落在長滿柔軟青草的山岡,沒有受傷。
烤魚無限悲傷地說:“啊,可愛的大海,我再也見不到藍藍的海水了,我是多么想再看看白帆船啊!”
在山岡上,烤魚像念叨口頭禪一樣說了又說。忽然,它無意中側耳一聽,在山岡下邊,似乎傳來波濤轟然拍打海岸的聲音,同時,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海潮涌過來的聲音。
把眼睛送給鳥的烤魚已經變成了瞎子,只能聽到親切的濤聲,再也不能看見藍色的海水和點點白帆。而且,當聞到夾雜在海風的芳香里的那種海草的氣息時,烤魚不禁在遍地青草的山岡上潸潸悲泣。
6
烤魚每天都在山岡上凄苦等待,傾聽海濤。
有一天,在不遠處擁有城池的螞蟻王國的隊伍路過。烤魚向隊列里最后一只蟻兵講起自己的身世,請求它帶自己到海里去。
蟻兵將事情報告給蟻王。蟻王對烤魚的身世非常同情,立即傳令屬下把它送回大海。
什么工兵啦炮兵啦輜重兵啦都來搬運。盡管不像鳥、野狗、地溝鼠之類快速,但數千蟻軍工作熱情飽滿,沒幾天就把烤魚搬到山崖。
山崖下就是蔚藍色的大海。想到終于能回歸大海,烤魚高興得淚水狂流不止。向熱情的蟻兵們連連致謝后,烤魚從山崖上跳進大海。
烤魚瘋狂地在海水里游啊游。以前沒有這樣的現象,總是感覺身體重得要沉向海底,以至于不得不慌慌張張游來游去。而且海水冷得像針刺一樣,讓它渾身疼痛,每活動一下,鹽分就強烈地浸透到體內,它難受極了。
幾天后,烤魚被海水沖到岸上。白沙一層層壓在身體上,很快魚骨就被掩埋在沙灘里。開始烤魚還能聽到波浪的聲音,后來沙子越來越多,它就再也聽不到那親切的濤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