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毖
花落的聲音
□周毖
這次,我聽到了花落的聲音。
臘月二十五,正逢任市趕集,一個眉目清秀的嫂子背了滿滿一背篼臘梅剛好停在我家門口叫賣,我立馬買了好多枝,我的“豪”舉一時引來好多顧客,大家一邊不停地贊嘆“好香”,一邊小心翼翼地挑選著臘梅,賣花的嫂子收獲了金錢,買花的人收獲了清香,大家臉上都洋溢著歡樂。我興沖沖地跑到樓上,高低錯落、疏密相間地把臘梅分別插進玻璃和陶瓷花瓶,坐在沙發上欣賞了好一會兒,然后留了一小枝插到洗手間的玻璃臺上。一時間,整棟樓房彌漫著臘梅的清香,我徘徊在梅花的香氣中,忘卻了近日來收拾打掃的勞累,仿佛走在一條幽靜的小路上,與親密的伙伴說著私密的話語。
正月初一到正月初三,一直忙于招待客人,走人家,吃轉轉戶,直到初四,我實在走得累了,想尋求安靜,便熱情鼓勵、大力支持公公、婆婆、老公去完成走人家的未盡事宜。那天9點后,他們有說有笑出發了,我在心里喊了聲謝天謝地,之后走上三樓自己的房間,順手摁下吊燈開關,走過去彎腰開了電烤爐,屋里頓時感覺特別溫暖。我坐在沙發上,頭往后仰,整個身子放松在靠背上,眼睛在屋內懶懶地環顧了一下,才突然發現那中國紅的仿古的家具,那陶瓷花瓶上藍紫的胎釉,瓶口上點點淡黃的臘梅,角幾上挺拔而娟秀的蘭草都與那走家串戶的熱鬧毫無關系,它只是為我量身定做的一個心境而已。這么多年,我還是喜歡獨處,尤其不喜歡和與我思想完全不相干的人攪在一起,哪怕是應付,也是勉為其難。
泡了一杯茶,然后看起了女兒從成都帶回來的暢銷小說《追風箏的人》,漸漸地,我被哈桑那“為你,千千萬萬遍”的忠誠所感動,為主人公勇敢而深沉的父親而折服,為小索拉博悲慘命運而心痛。總之,我徹頭徹尾地被阿富汗人的忍耐、獨立、淳樸而震撼。我沉浸,內心波濤洶涌,室內寂然無聲。突然,我聽到一聲輕響,抬眼什么也沒看見,疑惑間,目光游移,又一聲輕響,方明白右前方疏花點點的臘梅因枯萎而掉落在朱紅的電視柜上,早些天沒經意,居然都好幾朵落花了。因為枯萎,所以身輕聲輕,因為剛剛枯萎,所以芳顏猶存,頓時,我似乎明白了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歡看落花,因為她的美剛剛離去,一是與枝頭的形成強烈對比,尤為叫人珍惜;二是美得盛艷,尤為惋惜,令人追憶。我疾步過去,拾起一朵湊至鼻前,香氣蕩然無存,再將鼻子湊到枝前,暗香殘留。我終于明白什么叫香消玉殞,它靜靜地躺在那里,有一種鉛華淡去的素凈,繁華落盡的冷清,遺世獨立的超然,而香消玉殞這個詞絕對是用在不一般的女子身上,否則,褻瀆了詞的本意。四十二年,我頭一回聽到花落的聲音,在人去樓空的時候,在自己獨處的斗室。它很輕很輕,像蝶翅掠過水面,像白羽落進澄碧,像夢里仙女的水袖一拂。那么多白天,都被喧鬧和擁擠充斥,哪里聽得到花落的聲音;那么多日子,都被煩惱和庸俗占據,哪里聽得到花落的聲音。我頭一回與花私語,是靜,帶給我感悟。
晚上,電視柜上的落花更多了,別有一番情致。老公一走進門,見此情景,脫口而出:“這花落在上面,居然是一種點綴,好看。”女兒走進來一看情不自禁地說:“這落花好有意境。”我微微一笑道:“今天,我聽到了花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