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志宏 蔭麗娟
師生的常態應是互學共進——師生對話錄
梁志宏蔭麗娟
梁志宏:九月中秋是太原一年四季最舒爽的時節。那天我與德高望重的評論家韓玉峰先生談到咱們師生在詩歌路上行走的情景,他很感興趣。正好你我因詩歌相識至今整五年了,也需要做一次回顧和交流。
蔭麗娟:是啊!菊花開又復。這五年對于學生——一個從青春時代愛上詩歌,卻始終沒有想過要尋找遠方的女子來說是多么重要。我怎么都不會想到,不惑之年,在庸常瑣碎的日子里,繆斯女神將要拋棄我的時候能遇到您,一位從詩藝到德行都令我無比信服與敬佩的好老師!
梁志宏:對詩人來說,五年不長也不算短,我感到你這段歷程,以2013年底出版詩集《那年那雪》為界,可分為兩個時段。前兩年,挖掘自己獨特的生命體驗,書寫生命的傷痛、緬懷早逝母親系列組詩,以及愛情系列組詩,以《中國詩歌》2013年第9卷“女性詩人”專欄推出的《生命的冊頁》十七首為標志。后三年,從“光線詩叢”出版座談會起,你比較自覺地把個人生命體驗上升到普遍經驗,以詩性和個性的方式加以表達,其標志應該是《詩探索》2016年第1卷推出的《光陰書》等八首詩作。這是我的粗線條印象。
蔭麗娟:哈哈,老師對我這幾年的詩歌歷程如數家珍,我自己都沒有這樣梳理過。我不知道自己的詩歌有沒有階段性,只知道一直在努力著,在路上。如果說這幾年有一點點的成績,那也離不開老師的悉心教導。往事如昨,每每想起,您當初在我博客里認真寫下的詩歌評語是多么的珍貴!說到《那年那雪》組詩,我至今都記得,在汾河邊小公園里,您語重心長地對我說的那段話。您鼓勵我說,我的語言文字里有憂傷的底色,極具詩人潛質,并且經過這么多年,是應該寫出生命中刻骨的記憶了……是您,讓我在詩歌里終于放下那個封閉、陳舊的我,輕松面對生活。從這個意義上說,您教我的不僅僅是詩歌。
梁志宏:既為人師,就得盡到老師的責任吧。有句古話:“師傅引進門,修行在個人。”我只不過是引你上路,并扶上馬送一程罷了。實際上你有著為詩的才情,對詩的悟性,還有自己善于學習和汲取,在創作上刻苦努力精益求精,這些才是你這幾年詩文顯著長進的主因。我對你、也對別人說過:麗娟最近的作品已在某些方面超越我這老師了。
蔭麗娟:或許我在語言表達某一方面比老師的手法稍新一些,但您的文化底蘊以及對事物大結構的把握我是無法比肩的。說起這幾年的創作,痛并快樂著。“取乎其上,得乎其中。”您送我詩歌散文類的經典書籍,并引薦我拜訪前輩詩人牛漢,向學生時代就崇拜的潞潞老師、車前子老師等學習,還鼓勵我參加省作協高硏班,在紅門書院學習與交流,今年又催促我報名加入《詩探索》中國新詩會所,在更高的平臺上進取……是您為我打開一扇窗戶,讓我對詩歌本質有了一點深入理解,或者說改變了一些詩歌的觀念。其實自己的寫作水平還很不行,需要潛流式的積淀,我相信不間斷地寫作、思索、學習,詩歌會有所提高的。
梁志宏:杜甫云“轉益多師是汝師”。老師對待學生本來就該是“開放式”的。我認為好老師還應取“平等式”和“互學式”的姿態,就是充分尊重學生的個性和主見,師生在硏討乃至“碰撞”中相互學習共同提高。想起一個例子:去年清明節你寫了一首《天空是澄明的》,傾訴對早逝母親的念想,靜水流深般散發出深切的感染力。末尾為“風吹開小小的春天的門/我手持黃菊,與三十年前的你在一束光里/共敘來生”。我建議你加上“潸然淚下”,而你堅持當時的感覺不肯加。這首詩在“中國女詩人”微信平臺發表,正是這種“冷抒情”手法引起了好評如潮,有的女詩人為之落淚了。事實證明你這種個性表達更有張力。
蔭麗娟:其實特別不好意思,我經常“頂撞”老師。也許女性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覺,并且我骨子里執拗,不受約束。不過對于老師提出的建議,我大部分還是接受的。與老師,我如今的感覺是——亦師亦友忘年交。
梁志宏:麗娟善于學習,平時咱們交流你所談的點點滴滴,我也從中收獲了啟迪,比如詩歌要接近靈魂,要有新的發現等。觀察自身,近幾年我的創作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蔭麗娟:對!剛才都是說我的創作了。了解老師詩歌,我是從您寫的《華夏創世神歌》這部神話史詩開始的。詩的故鄉是神話。神話詩能勾起人們對萬物最初的迷戀與神往,喚醒內心對美的渴望,《華夏創世神歌》是不得不大聲叫好的作品。老師詩歌創作50年,上世紀80年代寫出《檢察長的眼睛》《觀舞者》等佳作,90年代又寫出萬行史詩和一些長篇敘事詩,成績斐然。最令我感動的是您年逾七旬詩筆不輟,近幾年仍保持著前傾的創作姿態。不過我還是想說,老師寫作、搞一些詩歌活動,不要太勞費心力,注意身體。我還想悄悄問一句:您是怎樣永葆一顆童心和充沛的創作活力的?
梁志宏:既然走上文學這條路,就要不停地走下去。用王燕生老師對我的評價就是:“永遠在宿營地吹響出發的晨號。”至于創作活力,除了熱愛,也得益于與年輕人在一起,與你在一起,而且詩風也有了變化。我在繼續關注時代與民生的同時,更加注重情感的投入,寫了幾十首汾岸風情詩,比如《雪映金銀木》《夢幻火燒云》等。很想聽你一點意見,包括平時不肯直說的批評意見。
蔭麗娟:老師過謙了。每個人的詩歌或多或少都帶著時代的烙印,這不能說是缺陷。我感覺詩歌最終要表達的是不可言說的神秘。如果讓我直言,我想說:老師在創作時,是不是可以多總結一些人生的經驗;可不可以拋棄一些固有慣性的思維,用獨特的視角書寫日常生活細節;去掉一些修飾性和贊美的詞語,讓詩歌中普通的文字具有驚人的力量。學生說的或者不完全對,請老師斟酌!老師也得對我的創作“直言不足”哦!
梁志宏:寫詩宜“曲徑通幽”,交流最好直言。你說的這幾條我都接受,尤其是第二條,突破多年創作形成的思維定勢,可謂一針見血。還有年老想象力弱化,語言比較直白等,這些問題想改,只是有點力不從心了,盡量努力吧!你創作上的不足,平時我也說過,你已經有所改觀了,我再強調一下。一是題旨窄了一點,要在生命抒寫的基礎上,進一步打開創作格局和思路,把關注個體生命與關注民族命運交融起來,“小我”與“大我”結合起來;二是作品軟了一點,要增加哲學深度和精神穿透力,在柔性風格中注入一點力度。當然也要注意“變中有守”,保持自己的創作特質,不可丟失了自身的優長。我相信,也期待麗娟能在詩歌和文學道路上走得更遠。
蔭麗娟:謝謝老師,我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