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馬冰河
簡介:她很忙的,既要訓練警犬,又要時不時出任務,還要耍各種花招撩同單位的前夫,無奈前夫十分高冷,躲她,嫌棄她,嘲笑她,還誤會她偷親他……那沒辦法了,她只能摟著他的脖子把罪名坐實嘍!
一
程宥實在想不到,他會跟許優優在同一個單位共事。
當他西裝革履與身穿警服,短發干凈利落的許優優在過道狹路相逢,許優優伸出魔掌拍了他的屁股,笑呵呵地走開的時候,他的內心是崩潰的。
他跟許優優一個單位?
程宥拍著腦門邁開筆直修長的腿,懊惱自己選單位之前為什么沒有注意這一點。
助理小牛瞧出端倪,好奇地問:“博士,你們認識?”
“我們結過婚。”他眼瞳湛黑如墨,眉長鼻直,薄唇棱角分明,五官生得純粹又清雅,下巴線條水般流暢。即便語氣不善,說起話來唇線依然性感極了。
小牛捂住嘴巴,原來花見花開的萬人迷程博士竟然有過婚姻!他瞬間聯想出一段孽緣,最終在程宥惡狠狠的目光中捺住八卦的心,什么也沒問。
許優優是警犬訓練基地的訓導員,程宥是基地特聘的犬類行為學和心理學專家。
程宥在大會上做完自我介紹,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時,他清清楚楚地看見,許優優用雙手比了顆心,朝他吹過來。掌聲雷鳴之中,他仿佛能聽見她“呼”的吹氣聲,頓時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果然……還是那個討人厭的女人……
開完會,參觀完基地,程宥和助理做了會兒準備工作,已經十一點多了。小牛伸了個懶腰,說:“博士,去吃飯吧。”
“我不去了,你給我隨便帶點兒。”全基地人共用一個食堂,他可半點兒都不想碰見許優優。
辦公室旁邊是臺球室,百無聊賴,他就過去打一會兒。
腳步聲響起,他以為是小牛,卻見許優優笑嘻嘻地跳進來,手里拎著個飯盒。
“程博士,好久不見!不去吃飯,躲這兒打球呢?”
“誰躲了?”程宥蹙額,一桿打下去,球順利入洞。
“不錯嘛!”許優優眼睛轉了轉,“我也試試。”
右腳蹬直,左腳彎曲,她彎腰抬臀,刻意凸顯曲線,擺好手架,開始試桿,一面展示身材一面展示球技。
她本就不是那種豐滿型的,高高瘦瘦的身體裹在警服里,實在沒什么看頭。
程宥十分不留情面,推她一把:“你擋道兒了,我最后一個球了。”
“……”許優優順了順氣,“那你打完這最后一個球,我們玩一局。老規矩,輸的人請吃飯。”
“不玩。”
許優優癟嘴:“一點沒變啊。”
三年不見,他還是冷淡得要命。
三年前,她對他死纏爛打,他絕不就范。因為經濟不景氣,公司經營較困難,程許兩家決定聯姻,程宥被迫跟她結了婚。哪知道婚禮當天,許優優家就破了產。聯姻沒了用,程宥立馬和她離了婚,馬不停蹄地去國外留學了。
程宥嫌棄地看她一眼:“你也沒變,哦不,頭發更難看了,離我的審美不只差了十萬八千里。”言外之意是,三年前我看不上你,現在更看不上你。
“哎喲!”許優優一拍腿,“我說你怎么這么冷冰冰的呢!你誤會了!其實我早看開了,你不喜歡我,我不強求。畢竟咱倆也算有交情,我沒別的意思,就是來表達一下關心和歡迎。”
嗯?她說啥?
他質問:“那開會的時候你沖我比心干什么?”
“因為你說得好,我給你點贊啊。”邊說,她邊又十分自然地比了那個心。
“這樣啊。”他狐疑地看了她幾眼,也看不出什么端倪。雖然難以相信,但她都那么說了,他要是再說什么,就顯得太小氣了。
“對啊!“許優優拿過一旁的飯盒遞到他手里,“哪,你喜歡的烤蹄筋,我先走啦。”
程宥笑得十分官方,許優優一出門,他轉手就將飯盒扔進垃圾桶。
兩天后,基地謠言四起。據說,程博士和許優優離婚后,放不下許優優,所以才追到了單位!為此,大家羨慕之余,還給他們倆制造各種見面機會。
只要許優優不出警,他們一天能見八次,程宥煩得要命。
正巧許優優又來幫隊友借犬科心理學的書籍,程宥試探道:“也不知道是誰那么無聊,竟然造謠說我來基地是為了……”
“是為了追我?”許優優表情十分自然,“我也聽說了,其實我也因為這事很苦惱。”
“但謠言出現之前,知道我們關系的人不多……”所以造謠者,就在他、小牛、許優優三個人之間!不是許優優還會有誰?!
“其實,知道的人不少……你剛來那天,我跟鄭良良說了,但她嘴巴碎,跟大家都吆喝了一遍……”
“……”許優優這個招人煩的女人!
二
早上程宥和小牛要對幾個特殊警犬行為做記錄,路過訓練場,訓練場上已經有不少人了。
小牛崇拜地指著一個正和男警察格斗,英姿颯爽的女警說:“博士您看,那不是優優姐嗎?”
程宥看過去,搖搖頭,十分篤定地說:“不可能,許優優不會有這么好的功夫。”撩袖露出腕表,看了一眼,“現在才五點多一點,那個懶蟲估計還沒起床。”
女警的動作漂亮而富有沖力,直拳橫踢,勾擺連擊,拉肘別臂,格擋彈踢,看得程宥直心潮澎湃,心跳都要隨她的動作沉浮。嘖嘖嘖,許優優絕對連人家的一半都比不上。
直勾勾地盯了人家好一會兒,想到還有工作,他才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邊走邊吩咐小牛:“等做完記錄,你幫我打聽打聽那位女警是誰。”
“博士,您要追人家啊?”小牛早就注意到程宥那被驚艷到了的眼神。
“就你知道的多。”
突然,女警一個旋身,將男警察踢翻在地。一陣喝彩聲,引得程宥又回頭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女警的臉。
許優優?竟然真的是許優優!
難道許優優不應該是愛偷懶,公主病,耍滑頭,成績墊底的類型嗎?她怎么會有這么好的身手?
小牛細心觀察他的神色,問:“那您還追嗎?”
“追你個頭啊追!”追許優優?拉倒吧!他給小牛一個爆栗,扭頭便走。
小牛小跑著追上去,說:“優優姐挺厲害的,不僅散打六段,是省游泳賽的冠軍,還……”
小牛滔滔不絕,程宥打斷他:“你怎么這么清楚?”
“啊?”
程宥瞧見他眼神躲閃,問:“你心虛什么?”
“哪、哪有。”
在程宥的威逼利誘下,小牛心下一橫,背叛聯盟,說:“優優姐要我做她追您的助攻。”
“助攻?”
“您要追優優姐的謠言,也是優優姐要我傳出去的。”
果然是她!
程宥并未多驚訝,冷哼道:“許優優啊許優優,就知道你對我的花花心思沒斷過。”
“她到底給了你什么好處?”
“優優姐說幫我介紹對象。”
抬手又是一個腦瓜崩兒,程宥低吼:“這么饑渴啊你!”小牛吃痛捂額。
程宥拍拍手,心底油然生出對自己魅力和智力的雙重自信。
不過,許優優還真是比自己印象中優秀得多。
不得不說,她格斗的樣子,真的,十分美妙。
中午,許優優以借書為由請程宥吃飯,程宥不留情面地嘲笑道:“許優優,你的豬隊友早把你賣了!”
“……”小牛!
見她一臉猝不及防,程宥笑得十分得意。本來每到秋季,他的嘴唇就會非常干燥,由于笑得太太太開心,唇面突然一痛,有血珠滲出來。
他下意識地舔了一下薄唇,許優優心中咯噔一聲,腦中閃現“香艷”二字,咕嘟咽了口唾沫,太勾人了!
程宥瞪她一眼,拿上外衣,就去食堂吃飯。
程宥嫌棄宿舍朝陰,有點潮濕,飯后就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躺一會兒。
許優優躡手躡腳地進來,從口袋里掏出剛買的唇膏,放在桌子上。抬腳走了兩步,她又戀戀不舍地回過頭。恰巧他的嘴唇蠕動了下,動得她的心癢癢,她又躡手躡腳地回來,坐在一旁。
程宥夢中囈語,唇又動了幾下。
許優優蠢蠢欲動,索性拆開唇膏,幫他涂了起來。
剛把唇膏的蓋子扣好,程宥驀地睜開眼睛,正見許優優離他特別近,眼睛一眨不眨地瞧著他。
感到唇上涼涼的,他一個激靈坐起身,跳到地上,抹了一把唇,問:“你親我了?”
“沒有啊。”
“裝,繼續裝。”
“真沒有……”
程宥眼尖地瞧見她手里的唇膏,更是氣憤地拉起她的小手,控訴道:“你的唇膏果然是薄荷味!我的嘴唇現在很!涼!這就是證據!”說著,他又憤憤地擦了一把唇。
“我幫你涂唇膏,沒親你。”
“呵!”真有意思!真會撒謊!
他的唇上還殘留著唇膏,窗外的光透進來,折射出瑩瑩的光。許優優咽了咽口水,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反正在他心里她也就那樣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罪名坐實了!
電火石光間,許優優摟住他的脖子,踮腳親了他一口,還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唇縫,趁他沒發火,就迅速跑出門。
程宥怔了,他實在想不到,她還會頂風作案。
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許、優、優。”
“我在。”她自門外探出頭,笑容十分諂媚,“氣大傷身哈,唇膏給你。”
唇膏劃過漂亮的拋物線,精準地砸在他的鼻梁上。程宥吃痛,“啊”了一聲。
“我不是故意的!”許優優見狀,趕緊跑了。
程宥揉著微微發紅的鼻梁,極不開心。他實在不想承認,他雖然生氣,但剛剛許優優親他的時候,電流自唇角一直到竄他的心里,他竟然不厭惡,而是有一點點興奮。
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唇。
……
真是瘋了。
三
萬里是一只黑背,體型大得駭人,嘴角時不時流著涎液,仿佛要把人吃掉。因為訓導員在執行任務中去世,黑背悲傷過度,心理出現問題,程宥正對它的行為進行疏導。
小牛膽小,萬里只要張開嘴,他就害怕。
程宥掃他一眼,說:“害怕就離遠點兒,反正你也幫不上忙。”
小牛如獲大赦,走得急了些,引得周圍傳來幾聲犬吠。萬里不知是不是因為那些叫聲,受了刺激,突然向程宥撲過去——
許優優做完對警犬燒餅的基礎訓練,把它送回犬舍。知道程宥在這附近,她偷偷地,一排排犬舍挨著找過去,驚險的一幕恰被她碰上——
她下意識地推開程宥,萬里撲空,就近撲到她的身上。
程宥愣了一瞬,心好像被蟄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良好的素質使他迅速冷靜下來,他安撫萬里,并對其發指令。好在萬里很快靜下來,沒有做下一步動作,有驚無險。
他這才松了口氣,心跳還是極快。
饒是如此,許優優依然受了傷,被撲倒時,她的頭磕到了背后的鐵柵欄,頓時發暈。可她還不忘舉著大拇指給他點贊:“程博士!你太帥了!”
程宥怔了怔,心里說不上什么滋味。
許優優頭上蒙了塊紗布,輕微腦震蕩,要住院觀察幾天。
病床邊圍著不少隊友,許優優掃了一圈,獨獨沒有程宥,她其實有點失落。
她還有點想燒餅,但醫院這種地方不允許人以外的動物進,她只能囑咐隊友照顧好它。
是夜,月黑風高,一個從頭到腳裹著粉色毛毯,坐輪椅,戴口罩的奇怪男人溜進醫院,目標是許優優的單人病房。路人紛紛側目,程宥覺得丟臉極了,越想越后悔自己這愚蠢的舉動。
程宥推開許優優病房的門,她正百無聊賴地倚在床頭看書,見狀嚇了一跳。她嘴上問:“您是不是走錯房間了?”手上已作出防御姿勢。
“是我。”程宥將毛毯從頭上扯下,模樣十分滑稽。
許優優愣了一下,笑得差點從床上滾下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干嗎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噓!”他高冷地掃她一眼,變戲法一般地掀開腿上的毛毯,燒餅就自他腿上跳了下來。
許優優激動得赤腳下床,撲到程宥身上,給了他一個擁抱:“啊啊啊!你果然是我的真愛!!!”
她的擁抱很溫暖,那溫暖就像過了電,麻了他的脊背,麻了他的大腦,一直麻到他的心里。他的耳垂微微發紅,心跳微微急促。
程宥回神,聲音低沉,推了推她:“給你十分鐘,十分鐘后我就帶燒餅走。”
她的眼睛笑瞇瞇的,一副迷妹臉,薄唇吐出微熱的氣息,噴薄在他的耳畔:“外冷內熱,程博士你太迷人了!”
程宥覺得癢,又有點想笑。她那彎彎的眼睛像月亮,會發光,讓人一點都討厭不起來。
嘴角不自覺地揚了一下,他的語氣卻依然冷冷的:“你救我一次,我也幫你一次,我們扯平了。”
“……”許優優癟嘴。明明都來送愛心了,還非要裝得那么高冷。
程宥對她揚揚腕表,提醒道:“還有一分鐘。”
她這才跳到燒餅旁邊,抱著它的脖子,湊在它耳邊低聲說:“哎喲,冷落了我們親愛的燒餅。但我們燒餅一定能理解,姐姐想跟程博士雙宿雙飛的一片冰心!姐姐不能陪著你的時候,你一定要聽話,一定要好好吃飯。”
燒餅低低叫了一聲,算是回應。
聞言,程宥嘴角抽了抽。
然后,燒餅重新跳回他的腿上,他拉過一旁的毛毯,把自己重新“武裝”好。
“博士慢走。”
走到門口,他又回頭,喚道:“許優優。”
“嗯?”
“謝了。”說完,不等許優優反應,他迅速旋轉門把手,就出了門。
剩下許優優在病房里癡癡地笑,她不知道,程宥剛出病房門,就被查房的護士攔住。
他太過奇怪了,哪有人打扮成這樣的啊,護士叫了保安來查看他,他們發現了燒餅。
醫院內一直是無菌環境,嚴禁狗狗等生物進去。尤其程宥還是警隊的一分子,傳出去多讓人笑話。
最終,程氏企業給醫院捐了不少醫療設備,程宥還跟著醫院的人一起消毒,這件事才算了結,程宥越想越哭笑不得。
可許優優推開他的那一幕,一直在他的腦海中閃了又閃,每想一遍,他仿佛都能重溫那時的驚心動魄,心臟急速跳動,分不清楚,是被嚇的,還是因為她。
還有她格斗時的樣子,那么瀟灑。
還有,那個吻,像電流一樣。
大概就是從那天起,程宥的心底徹徹底底生出一種隱秘的期待。
四
出院后的第二天,許優優就帶燒餅出了警,抓捕一個盜竊團伙。盜竊團伙負隅頑抗,警匪陷入混戰,燒餅為救許優優,被匪徒捉走了。
逃走的匪徒五日后被抓住,他們無所謂地聳肩:“那只狗?早煮了吃了。”
憤怒燃燒理智,許優優眸子血紅,瘋了一樣撲向匪徒,可隊友把她抓得牢牢的。
大家在燒餅的墓碑前久久佇立,敬禮。許優優已經冷靜下來,她靜靜的,站得筆直。
燒餅是她訓導的第一只警犬,是她的伙伴和親人。自從家里破產,父母移居美國投奔舅舅,留她一人在國內。她不管有多少心里話,都對燒餅說。
那夜大雨傾盆,路燈驅趕黑暗,照耀著幽綠的草地,草上的雨滴又將光折返。許優優一身警服站在雨幕里,任憑雨水澆濕頭發,順著臉頰直向下淌,襯得臉色更加虛白。眼淚大顆地落下,剛好被雨水沖刷得一點不剩。
程宥的辦公室窗戶正對訓練場,他發現她已經淋了好一會兒了。
記憶中的許優優都是笑嘻嘻的,哪怕被他拒絕,哪怕他提出離婚,她都沒有哭過。不知道那時候是不是這樣,她不是沒有淚,而是把淚水藏在四下無人的夜。
程宥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了。他向來討厭她纏著自己,討厭她肆意張揚,可看到她難過的樣子,他竟然會覺得,還是那樣的她比較好。
緊接著,他拿起傘跑下樓,撐到她的頭頂,勸道:“回去吧,雨越來越大了!”
為了將就她,程宥整個人都在傘外,很快也被淋了個通透。
許優優看見他神色焦灼,那是因為擔心她嗎?可她無心興奮,沉默著把傘推回他的頭頂。
程宥微微皺眉,無奈地抓住她的臂膀,拖著她往宿舍的方向走。許優優被迫走了好幾米,蹲下來抵抗,還用自由的一只手,發泄般捶打他的胳膊:“放手!”
他擔憂而生氣,將傘丟到一旁,俯身直接將她抱到懷里。
許優優懸空,怔了片刻后繼續掙扎,他掐了她大腿一把,“你這么不爭氣,燒餅白救你了!”
聞言,許優優閉上眼睛再不動彈,眼皮、鼻頭都紅彤彤的,與瑩白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許優優比想象中的要沉一些,但他還是輕而易舉地將她抱回宿舍門口。她的室友請假回家,她又沒有帶鑰匙。無奈,他只好將她帶回自己的宿舍。
程宥的房間是基地里最大的一間宿舍,屋內干凈而簡單有致。他把她放到沙發上,又把空調的溫度調高,沙發上很快就染上好大一塊水漬。
“我放好水了,你去洗個熱水澡。”
許優優不動彈。
他只好扔給她一塊毛巾:“那就先擦擦頭,別感冒了。”
她還是呈呆滯狀態,程宥嘆了口氣,認命地繞到沙發后,拿毛巾給她擦頭發。
擦著擦著,她的眼淚開始吧嗒吧嗒地掉。
她哭得難過,看得程宥難受。他輕輕攬過她的肩,兩個人吹著空調的熱風,濕漉漉的倚在一起睡著了。第二天醒來時,程宥沒有防備地打了五個噴嚏,把許優優吵醒了。
是了,程博士感冒了,而許優優什么事都沒有。
她的眼神中終于有了波瀾,因為他的感冒而心存愧疚,她遞給他熱水:“對不起。”
程宥仰頭咽下感冒藥,說:“這不怪你,這是我的選擇。就像是燒餅救你,也是它的選擇,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你明白嗎?你沒有必要去責備自己。”
她定定看著他,良久后“嗯”了一聲。
她明白,可她的傷心難過也始終難解。
許優優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像是失去了靈氣,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連飯都不想吃。
午飯時間,她正在犬舍看其它的狗狗,程宥拉著她的胳膊就走。
“去哪兒?”
“吃飯。”
她猶豫了下,最終還是說:“我不餓,你去吃吧。”她以前多想跟他一起吃飯啊,可現在實在沒有心情。
“你是不是嫌棄我,怕我把感冒傳染給你?”程宥擺出一臉受傷的樣子。
“當然不是……”
“不是就跟我去吃飯。”
哪怕坐在飯桌上,她還是興致缺缺的樣子,他的心好像被蟄了一下又一下。
五
基地批了許優優半個月假期,她卻不知道要去哪里。程宥替她聯系了遠方的一處動物救助站做義工。而且,程宥也跟著去了——他的工作本來就特殊,可以不必坐班,每星期回基地一次即可。
許優優從救助小動物中獲得滿足感,來彌補失去燒餅帶來的缺憾。她細心而認真,面對小動物,她的眉宇間始終彌漫著和風細雨般的愛與憐憫。
她的眼睛很大,睫毛長而密,長長的睫毛扇動,像扇在他的心上,癢癢的,麻麻的。
程宥興沖沖地跑向她,一不小心被一旁的凳子磕到膝蓋,他悶哼一聲。許優優聽到聲音回頭,嗔怪道:“你小心點兒,都這么大個人了還……”
剩下的話被埋進他溫暖的懷抱,程宥摟著她的腰,低頭在她耳邊輕輕吐出那個喜訊:“我剛剛得到消息,燒餅還活著,它很安全。它早就從匪徒那里逃了出來,自己找到了回基地的路。”
沒有什么比失而復得更讓人開心,許優優握著程宥的手一直在顫抖。
程宥捏捏她的肩和胳膊,安撫道:“放松,放松。”
鼻尖陡然彌漫著他衣服上好聞的香氣,她后知后覺,天啊,她和程宥的關系早已升溫了這么多!心里像是有蜜,卻甜而不膩。
“發什么呆,走,吃飯去。”他的聲音極好聽,像絲綢又像鋼鐵,“我訂了明天一早回去的機票。”
一起去吃飯,程宥問她:“想喝什么?”
“都行。”
“那你想吃什么?”
“都行。”
“什么也不挑,沒想到你這么好養活。”
“是不是后悔現在才發現了?”
“是有點兒。”
聞言,她伏在餐桌上,捂嘴笑。
程宥敲敲他的腦袋,嘲笑道:“低著頭想什么呢?像個鵪鶉。”
“我在想——”她抬起頭,臉上泛著紅暈,頓了頓才說,“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程宥與她對視,十分坦誠地說:“是,許優優,我喜歡你!”他眸光真誠,笑容里像是有星辰和大海。
明明早有預備,但聽到這話,她整個人還是麻了一下,一直麻到大腦。那么長時間了,她一直在他身后追啊追,他永遠擺著一副冷淡的面孔說著拒絕,可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們之間“熱”了起來,甚至他都承認了,他說他喜歡她啊!
真的是,難以置信地開心。
他伸出手去,用指尖捏她的臉,調侃道:“喲,臉皮無敵厚的許優優還會臉紅啊!”
當晚,兩個人一起參加了當地一對年輕朋友的露天婚禮,月色朦朧,燈光師在月色下調著繽紛跳躍的光,迷蒙而曖昧。
許優優的頭發不知不覺已經長到耳垂下了。傍晚很涼,她穿了毛衣和長褲,卻怎么看怎么有女人味。晚風自側面吹來,吹得她的頭發遮蓋了半邊臉,阻擋了他的視線。
猛然間他伸出手,撩開她的頭發。四目相對,他只覺得懷里像踹了個兔子般怦怦直跳。
深情一觸即發,他雙手捧著她的臉,俯身吻下去。他的雙唇冰涼柔軟,舌尖在她的口腔內掃蕩,許優優也火熱地回應。直到旁邊有人不小心撞到他們,這個意亂情迷的吻才停下來。好長好長的一個吻,那么令人意猶未盡。
彼此盯了對方一會兒,清涼的夜里,兩人微紅著臉哈哈大笑。
散場后時間還早,程宥卻早早拉她回了住處。重新開始那個吻,雙手在彼此身上摩擦,他輕輕一推,隨她倒在柔軟干凈的大床上。
第二日一大早,兩人坐上回基地的飛機。
基地派了專車來接他們,程宥將她送上車,吻了吻她的唇角,又轉身跑進了機場大廳,乘航班去倫敦參加國際犬科協會的會議。
車子一路駛到基地,下了車興奮地跑向犬舍的許優優,卻被表情沉重的隊長拉住:“燒餅得了病。”
燒餅在回基地的路上感染了病毒,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基地發現后迅速將其隔離,以免傳染其它警犬。他們已經采好燒餅的血樣,送去了警犬研究所,以求研制可以殺死病毒的血清。
許優優執拗,除了一日三餐,她每時每刻都將自己和燒餅關在一起。
會議九天后才結束,程宥得知許優優的情況,便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許優優抱著他哭了許久,程宥摸著她的頭,眼角眉梢都是疼惜:“我和你一起陪著燒餅。”
許優優卻拒絕了他。
他還有工作,還有要研究的東西,怎么能時時刻刻麻煩他?
程宥心中一痛,之前他甩下她,她的父母又去了國外,只剩下她一個人。三年時間,凡事靠自己,她養成了獨立自主的性格。她學會了一個人扛起苦難,這多讓人心疼。
許優優依然將自己和燒餅關在一起,不肯離開,愁壞了程宥和基地一幫人。
六
唐檳的出現更是讓程宥措手不及,聽說他們很久之前就認識。甚至相比之下,許優優好像更能接受唐檳的殷勤,這使他總是心事重重。
唐檳率先發難:“離優優遠一點兒,你害她傷心過,現在又獻什么殷勤。”
他冷淡地回道:“那是以前,不是現在。”
“難道之前的傷害能憑空消失?”
程宥反問:“關你什么事?”
“我們打一架吧,要是我贏了,以后就由我來保護優優。”
唐檳可是市里的散打冠軍,四百米自由泳冠軍,這是個毫無勝算的賭局,明擺著欺負他啊!
程宥呵呵一聲,轉身要走。
身后的人不依不饒:“連這點膽量都沒有?”
他頭腦一熱,回頭問:“要是你贏不了呢?”
“那我以后絕不打擾你們。”
“一言為定。”明明他沒有勝算,明明現在應該先照顧好許優優,可不知怎么的,只要想到她要被搶走,他整個人就異常不理智。
既然答應了,他就得硬著頭皮上。
比試選在基地的一塊空地,觀戰的人不少,不少人勸他別比,細皮嫩肉的博士怎么打得過身經百戰的肌肉男呢!
好在程宥腦袋靈活,善用巧勁。盡管如此,他也比不過一身真功夫的唐檳。程宥被打趴下,又爬起來,再被打趴下,還爬起來。
許多女警都不忍心看下去。
唐檳也沒想到他這么能扛,勸道:“結果都是一樣,趕緊投降吧!”
程宥抹了把嘴角的血:“繼續來啊!”嘴里這么說著,他卻不往前湊。
程宥早盤算好了,姜隊長大概還有一分鐘左右回來,他最討厭這種比試,只要看見,就一定會叫停。因此,他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唐檳就贏不了。
“唐檳,你住手!”許優優的聲音響起。
聞聲,唐檳還真住了手,十分欣慰地說:“你終于肯從屋里出來了,我就知道,打他,一定有用!”
程宥剛剛腦袋上挨了一拳,現在還昏昏沉沉的,扯著撕裂的嘴角問:“什么情況?”
許優優擔憂地看著他的傷口,瞪了唐檳一眼,解釋道:“他是我公安大學的學弟,已經結婚了。”
結婚了?……程宥差點暈過去,他聽明白了,唐檳和他約戰是為了許優優,可唐檳就不能先和他通通氣嗎?他快要被打死了好嗎?
程宥又不得不開心,看,許優優真的很在乎自己啊!
他摟著許優優的脖子哀嚎一聲:“優優啊,疼死我了。”
傍晚,兩人面對面坐在桌前。
程宥握著許優優的手,表情十分認真:“對不起,三年前我總是害你傷心,但我以后不會了。”他頓了頓,“你要明白,現在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愛你。所以,凡事不要只想著自己面對,不要再把自己關起來,一切有我。無論什么時候,我都在你身邊,你明白嗎?”
“嗯。”許優優點頭,十分愧疚地摸著他臉上的瘀青,“還疼嗎?”
他挑眉,“咦?本來疼,你一摸就不疼了,你再摸摸,再摸摸。”
聞言,許優優“撲哧”一聲笑出來。
一直以來,她追了他那么久,始終將自己擺在一個較低的位置。她其實很害怕,怕他哪天突然就覺得她膩,要跟她分手。她怕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煩他,他會心煩。
可她現在不這么想了。
她愛面前的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也深愛她。
許優優輕輕按了一下那塊瘀青,程宥吃痛,“啊”了一聲,她哈哈大笑,說:“這可是你讓我摸的!”
程宥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燒餅成功等到了血清,只是由于拖了較長時間,它的身體有一定程度的損傷,反應速度和靈敏度不及以前。
許優優擔憂地咬唇,程宥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擔心什么!也不看看你男朋友的專業是什么!”
程宥有最專業最先進的方法,許優優有無上的愛心,燒餅在他們的悉心照料下,漸漸開始恢復。
累了一天,程宥和許優優手拉手圍著訓練場的跑道散步。
許優優剛涂了唇膏,嘴唇看起來飽滿鮮潤,程宥大呼一聲:“哎呀!嘴唇好干!”
許優優十分配合地抬頭,程宥就俯身攫住他的雙唇,開始舔舌蹭唇膏。
許優優邊和他吻,邊翻白眼,天天都是這一套,都有點膩了。
七
程宥已經準備好了鴿子蛋,程父還請大師替他選好了結婚的良辰吉日。
萬事俱備,只欠求婚。
周五是求婚的頭一天,程宥已經開始激動,兩人一起吃飯,他都沒有看出來許優優心事重重。擦掉她嘴角沾著的飯粒,他說:“明天記得打扮得美美的,我帶你去個地方。”
“哦。”
已經入冬,飯后,程宥邊走邊幫她搓著手。許優優卻突然抽出手,抬頭,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我們分手吧。”
他微微皺眉:“神經病啊,不要亂開這種玩笑!”
“我是認真的。”
說完她就要跑,被程宥一把拉住,他語氣低沉:“把話說清楚!”
“我說得很清楚了。”許優優用巧勁掙脫開他的鉗制,迅速跑開。跑著跑著回頭,她見程宥還站在原地,喊他,“起風了,你快回宿舍,別凍著!”
“你不說清楚,我就在這兒凍死!”程宥氣極。
許優優嘴角抽了抽,打電話叫小牛把程宥拉回宿舍。
小牛哪敢拉程宥,他眼睜睜地看著程宥給許優優打電話,還去敲她們宿舍的門。
電話不接,門不開,程宥略顯頹廢地在臺階上一屁股坐下,冷風吹得他耳朵通紅。他煩躁得真是有點想哭。
他特別想大吼一聲,喊她出來,他還是忍住了。公共場所,還是算了。
許優優真是莫名其妙!前兩天兩人還多好啊,她今天突然提分手?!哪怕分手也要給他個理由啊,就這么莫名其妙地吊他胃口。
他的心底其實涌現出了一個想法,但他又不敢想。
拍著腦袋,他十分無助地問坐在一旁的小牛:“你知道為什么嗎?”
小牛說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博士,您別嫌我腦洞大,我是覺得,優優姐可能是在報復您。因為您之前甩過她,所以她故意接近您,讓您愛上她,然后甩了您……”
程宥瞪他一眼。
“哎喲,博士,您別難過,我說得也不一定準……”
其實,小牛的說法和他心底萌生的想法不謀而合。
他自嘲地道:“呵呵,程宥,你被許優優騙了嗎?虧你還沒求婚,要不然,笑話可鬧大了!”眼角有點濕潤,心里苦澀極了。
然后,他取了車,駛出基地。
八
第二天一大早,許優優找不到程宥了,電話也關機。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暗罵自己不作就不會死。
她忙去取車,一路開到程家別墅。保姆幫她開門,許優優直接跑上二樓。
而程宥想了整整一夜,最終決定,他得去問清楚,他絕不打算輕易跟她分手!
就是這么巧,他剛開門,就見許優優蜷著手要敲門。看到她,他頓時來氣,“砰”的一聲關上門。
“程宥!你開門!你聽我解釋!”
他開門,賭氣說:“恭喜你,你成功地報復了我。我像當初的你那樣,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怎么,還不夠?”
“我當時確實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了。”許優優點點頭,對那句話表示贊同。
“呵!”聽到這話,他氣得又要關門。
“你聽我解釋啊!”
她迅速把胳膊伸進門縫,程宥怕傷到她,把門打開了。
“三年前,你甩了我,我特難過,喝醉了酒神志不清,就發下誓言‘一定要追上你,然后把你甩了,不然,我以后的對象就性無能……”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程宥越來越生氣。
“我當時記到了日記本上,第二天就忘了。前幾天我整理書房,看到了那本日記,隨手一翻,誰知道,正巧翻到發誓那一頁。我以前發過的誓都很靈,所以我害怕……”
“所以,我先甩了你,然后再跟你和好,這樣就不算違背誓言了。”
許優優十分忐忑地說完,就聽見程宥冷哼一聲:“我無不無能,你不知道?”
她小聲地辯解:“我是怕萬一……”
“許優優!”
她低頭,說:“是我的錯!我承認錯誤,我錯了。程宥,我愛你,我不跟你分手。”
聞言,他心下一軟:“你說什么?我聽不見。”
“我愛你,我不跟你分手!”
“再說一遍。”
“程宥,我愛死你了!我不跟你分手!”
他這才傲嬌地揚了揚嘴角,一下子把她摟進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