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虎
軍閥多豪飲,酒桌如戰場
曹 虎
川酒,自古有名。“美酒成都堪送老,當爐仍是卓文君”。民國時期,僅蓉城的飯館、酒肆,即不下四五百家。軍閥們每當慶勝利、過節日、辦喜事,照例要去大吃大喝:或請名廚在公館做席,或去大餐館設宴,或找著名的包席館正興園、姑姑筵包席。將領們在長年累月酒席征逐之間,一個個都迷上了酒。那個時期,盡管川軍吸食鴉片成風,甚至外省人把川軍叫做“雙槍兵”,但也有一些高級將領卻不好吸煙。比如,軍長劉湘、鄧錫侯、田頌堯、楊森、劉存厚等,他們雖不抽煙,但無一例外都有“揮茲一觴,陶然自樂”的雅興。
川中軍閥大多飲酒,而且海量不醉。二十八軍軍長鄧錫侯喝酒是頗有名氣的。1929年春,劉文輝被蔣介石任命為四川省政府主席,而同為軍長、同駐成都的鄧錫侯,卻只當上個委員,而且還是掛名的。為消胸中不平之氣,鄧錫侯選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帶上夫人、千金乘車去灌縣春游。一行人朝過二王廟,看罷都江堰,就在寶瓶口旁、伏龍觀下參加宴會。席間,他在當地士紳們的恭維、奉承聲中,一個時辰不到,暢飲了40杯,竟然頭腦清醒,說話流暢,幾無醉意。

鄧錫侯
師長范紹增,是著名的酒壇子。每遇知己或有喜事,總要喝幾十杯才能盡興。一次,范師長的戲班子在安岳龍臺場唱戲。班里女主角很有幾分姿色,被當地一位富家子弟看上了。這位富家公子待她戲唱完跑到后臺,硬要她出去陪他喝酒。這事被在外面喝茶的范紹增知道了,派人把他“請”來,說:“今天女角不空,老子陪你喝。”隨即叫弁兵抬來一壇燒酒。范紹增接連喝下幾大碗,面不改色,神態自若,把個富家子弟嚇得瞠目結舌,跪地求饒,才算了事。
川軍將領因縱酒損害身體的例子也不少。劉湘就是其中一個。他生于大邑安仁鎮,鎮上釀酒業發達,他的伯祖父劉公贊就是酒坊老板。劉湘自幼學會了飲酒,及至置身戎行,官高位顯,為應酬、聯絡、助興、消愁,自然而然地就選擇了“杯中物”作為自己的伴侶。平日閑居家中,獨斟獨飲,喝個半斤八兩不會醉。遇到節日盛事,親朋相聚,有時興之所至,也有飲至夜漏更殘的時候。
20世紀20年代中期,劉湘與貴州軍閥袁祖銘合駐重慶。袁祖銘出生于茅臺酒的故鄉,是個有名的酒鬼。兩人為籌商聯合倒楊森,頻繁交往。今日你置席,明天我設宴。密商于餐桌之上,策劃于杯觥之間。有時談到投機處,更是“干杯”之聲不絕于耳。在川軍中素有沉穩、持重之稱的劉湘,常在這種融洽的氣氛中弄得酩酊大醉。
正像久病可以成良醫一樣,久飲也可以成為品酒專家。劉湘的味覺對酒特別敏感,能于細微處辨別出各種成色、香型、度數的酒。1935年,他在邛崍一次酒宴上品嘗文君酒之后,倍加贊賞,稱譽它為“賽茅臺”,酒以人貴,不久,文君酒更名為“邛崍茅臺”。
由于劉湘愛飲酒,常過量,故很早就患下貧血癥、胃潰瘍。及至抗戰軍興,身為第七戰區司令長官,劉湘率領川軍出川抗日,在軍情孔急、席不暇暖之余,也常借酒解乏,致胃病加劇,無藥可醫,年僅47歲就謝世了。
軍閥混戰時期,將領們為了廣結人緣,求得必要時互相提攜、支援,常常仿照古人結義辦法,共飲血酒,結為金蘭。其犖犖大端者,如一軍軍長但懋辛先后與滇軍將領顧品珍、趙又新的結義,潘文華與范紹增的拜盟,劉湘與呂超、石青陽的結拜,楊森與劉斌的換帖……正如酒畢竟是用水制的一樣,在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軍閥時代,許許多多的結拜,盡管燒了香,磕了頭,賭了咒,喝了酒,但所結成的“義”、編織的“情”,都如同“酒”一樣是“水”貨。上述一對對的盟兄盟弟,曾幾何時,幾乎都成了不共戴天的冤家對頭。
比如楊森發動“統一之戰”時,開宗明義第一仗,就是攻打他盟弟劉斌的防地,使之猝不及防,大敗虧輸。還有比劉斌的下場更糟糕的。1931年1月底,11師的高級將領陳光藻、劉殿戡、王元虎等6人,同駐南充城內的獨立旅旅長李俊聚義。這次,大約參盟的人多,儀式特別隆重,在師部院內,諸將領面對關羽畫像,共同發誓:同心力,共生死。誓畢,將一只大雄雞公的頭砍下,滴血酒中,由每人各飲一杯。但事隔不久,陳光藻等就將李俊擊斃于其宅內。
俗話說:酒無好酒,宴無好宴。在你爭我奪,人欲橫流的年代,飲酒也要當心的。1926年春,楊森部師長白駒奉命從隆昌東下歸建。出發之前,白為了最后再大撈一把,便以臨別酬謝地方父老為名,在縣文廟大擺筵席,邀請縣城各界頭面人物共200人赴宴。
大家接到請帖,喜不自禁,感到白師駐隆昌期間雖干了不少壞事,但臨走還備席致謝,也算懂人情,平時一腔怨氣消了大半。當日,大家跨進文廟正廳,但見一張張桌上擺滿了雞鴨魚肉,各類酒料,不禁眉梢露喜,嘴邊垂涎。誰料,菜還沒有動一箸,酒還沒有呷一杯,白駒就高聲宣布:“我部開拔在即,需軍餉20萬元,請在座諸公大力相助。”
大家一聽,驚怒交加,紛紛喊怨,表示不勝負擔。白勃然震怒,大吼道:如有違命者,一律以軍法從事。此時,場內外軍警林立,荷槍實彈,如臨大敵。直到每個人在捐款簿上簽了名,畫了押,才準舉杯動箸。但這時美酒佳肴如同嚼蠟,不飲自醉,不啖自飽。那一次,隆昌全城像遭洗劫一樣,所有現金被搜刮殆盡,連小孩過春節存的壓歲錢也不能幸免。

劉存厚
自“鴻門宴”以來,請人喝酒以謀其性命的故事一再重演,四川軍閥也不例外。下面講兩樁事情。第一件是劉存厚設的鴻門宴。劉存厚是川中宿將,一度任過督軍。1918年任21師師長時,與22師師長鐘體道一同在逐鹿中失敗,退居陜南漢中。按說,兩人既是武備學堂學友,又是日本士官學校同窗,且同被逐出四川,本該患難與共,風雨同舟,但卻因爭權奪利,常鬧矛盾。
一山難容二虎。1919年11月初,劉存厚決心搞掉鐘體道,獨霸陜南10余州縣。一天,他借著北洋政府嘉獎二人鞏固陜南有功的名義,在城北清真寺設宴邀鐘參加,并在寺內兩廂預埋伏兵。頭天,當鐘接到請柬時,有人告誡他:劉居心叵測,所部近日有異動,需加意提防。鐘認為自己與劉同過學,共過難,絕不至于下此毒手。次日上午,鐘準時赴宴。酒過數巡,劉即借肚痛需行方便,離席向后面走去。與鐘同赴宴的參謀長羅緯有疑,尾后見其從后門走出,同時發現來往官兵臉上充滿殺氣,當即返回向鐘稟告一切。鐘這才覺得大事不妙。剛走到街口,砰!砰!砰!一陣槍聲從側面射來,身邊一弁兵立刻斃命。好在鐘體道久經戰陣,處變不驚,加之身手矯健,趁另一個弁兵向對方還擊之際,一個鷂子翻身,又轉身猛跑,躥進一個熟識的點心鋪內。店員們見是鐘師長,迅速將他藏匿于烤點心的爐灶下面,雖弄得一身塵土、滿臉污垢,但總算躲過了追兵的搜索,保住一條性命。
第二件是劉文輝設的鴻門宴。1932年下半年,劉文輝與乃侄劉湘在川南鏖戰時,同為保定系的鄧錫侯不但不給予支持,反而趁火打劫,在后面捅刀子:襲擊他的部隊,侵占他的地盤。劉文輝發誓不搞垮“鄧猴子”,不在四川立足。于是劉文輝召集親信密謀策劃:決定在將軍衙門設宴,借商討兩部合作,誆鄧赴宴將其扣留,用麻袋密運雅安。之后,乘鄧部群龍無首、軍心渙散,一舉解決他的部隊。孰料劉部有個號“五獨司令”的旅長黃鰲,與鄧相交甚深。當晚,黃搖通了鄧的電話,用隱語告訴他:今晚請你看一出好戲!鄧問:啥子戲呵?黃答:川戲《四望亭》(內容是花碧蓮捉猴子)!鄧心領神會,次日拂曉,即借郊游為名,乘汽車去了新都防地。
劉文輝這席鴻門宴雖然沒有開成,但因這事發生在省城,又是一位保定系軍長謀害另一位保定系軍長,稱得上特大新聞,消息不脛而走。巴山蜀水,傳為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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