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肩古瓷

吳秉衡

想起以前有位收藏大家曾經點撥過我的話語——“梅瓶最美的部位在其肩，要給觀者有‘香肩婀娜許誰憑’的感覺才是最好。”

年初，我在老友的帶領下，游歷了一番日本關西地區。期間，我因臨時起意前去參觀位于宇治市的世界文化遺產：平等院鳳凰堂，于是機緣巧合地在那兒的中古店里，意外地收獲一件圓了自己多年心愿的古瓷。

那天的天氣十分宜人，我與友人在步出平等院大門后，因距離返程發車時間尚早，遂在當地走馬觀花起來。由于宇治是日本難得的優質綠茶產地，因而我信步時很容易見到以茶為主題的食肆，順帶也品嘗了下頗有特色的抹茶料理。用完膳，繼續出發，我與友人一點點地向車站走去。也許是多看了一眼的緣故，街邊店鋪招牌上“中古店”三個字停住了我緩緩的腳步。

“陪我進去看看吧，”我對友人言道，“說不定會淘到點什么呢。”

進入店內，與笑容和藹、上了年紀的店家打過招呼后，我的目光便開始了對貨架的打量。也許是中古店的緣故，所以貨品不免以二手日用品為主，聽店家一旁的介紹，都是來自附近居民的割愛。

“你快看這件飛機模型多精彩，”友人輕聲對我言道，“我有點想買下它，準備先去問問價，你且慢慢看。”在友人和店家說價的同時，我拿起了放在另一側貨架上的一只瓷瓶。仔細端詳一番后，我之前恬淡的心境有了些許漣漪，輕微的興奮與緊張襲上了心頭。這件青釉瓷瓶具有小盤口、短頸、豐肩、鼓腹，腹下收斂，圈足的特征；而且頸下一周蓮瓣紋，腹部飛鶴紋，足脛一周蕉葉紋，皆以黑、白色化妝土為之；特別是，與江西省九江市博物館收藏的一件南宋時代吉州窯彩繪梅瓶頗為神似。

不僅如此，它沉穆的釉水、清新的圖案，連同流暢的造型、外底的粘砂，是一件印花粉青砂器過渡的“象嵌技法”青瓷作品。

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象嵌技法”青瓷，是在二十年前，收看電視臺播放的韓國歷史紀錄片之時。片名已在我的記憶中變得模糊，然而解說詞介紹的“象嵌青瓷”卻留給了我深深的印象。后來，托了國門逐步敞開的福，海外出版的陶瓷圖錄與專著在坊間不再難見。我也借此了解到：象嵌青瓷被韓國古代陶瓷權威鄭良謨、尹龍二、姜敬淑三人，一致認為系本國陶工首創，引為國粹；其所體現出遙遠、隱逸、冷麗、尊貴的氣質深受韓國社會的推崇，甚至被稱為“貴族青瓷”。是故，能擁有一件那樣富于異國情調的古代瓷器，曾經在很長的時間里，一直是我的心愿。只是隨著收藏之路的延伸，我因了解到此類古瓷不僅價高而且極難遇，故而漸漸將之前的心愿埋藏心底。未承想，此時此刻身處宇治這座小城中某處不甚起眼的中古店里的我，竟然正在撫摸著手中曾經魂牽夢縈的象嵌青瓷。

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我試著向店家問價。剛和友人達成交易的店家爽氣地對我說：“昨天剛來的，是一條街上老鄰居祖父的遺物。你喜歡，就看著給吧。”在接下來的一番講價后，我許多年前的心愿最終得到了滿足。在回程的車上，我和友人又聊到了在中古店的經歷。“這次來宇治，收獲豐富吧？”友人調侃道，“你猜猜，我想到了哪四個字概括今天的旅程？”“無心插柳”，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友人聽罷，會心一笑。

回國到家后的第一時間，我就將那件梅瓶展示給家人欣賞。它的美同樣也讓我的家人為之傾倒。一連幾天，它始終是家里茶余飯后的話題。有趣的是，家人雖然不懂我的嗜好，但卻始終贊美那件梅瓶的造型，尤其是它肩部線條的優美。想起以前有位收藏大家曾經點撥過我的話語——“梅瓶最美的部位在其肩，要給觀者有‘香肩婀娜許誰憑’的感覺才是最好。”這個感覺，我曾尋覓許久，未得法門。如今，再嚼斯言，體會方深。

是以為記。

編輯：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