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與詩人的愛情（小小說）

劉婷

我是注定要變成檸檬的，而檸檬的價值就在于被人吃掉。如果不被人吃掉，那我們加倍成長有何意義？何況，我愛上了我的主人。即使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因為我想與他合為一體，長眠于心。

不是所有的花兒都可以開在豪門大院，落在貴人的手心。有的花開在懸崖，有的長在河岸，而我這朵檸檬花卻怒放在詩人的畫上，安岳檸檬之鄉里。

而我的前世竟是一位公主。我縱橫天下，悲劇一生。

他，年未若冠，玉貌雪膚，眉目如畫。文章得名，妙能琵琶。

那日，他白衣鮮馬，傲笑而來。曾經傲笑山林，吃齋奉佛的他，通過岐王李隆范的引薦，如約而至。

“艷色天下重，西施寧久微。君寵益嬌態，君憐無事非。寧飲澗水流，崎嶇見王侯。在下獻丑了。”一曲《郁輪袍》，扣人心扉，鎮住全場。

“請問你的姓名？”檀香，經卷，清茶。公主紫色襟袖，素手纖纖。

“在下王維。”藍色長袍，白沙圍脖。

“莫以今日寵，忘卻舊日恩。”王維侃侃而談，文雅孤傲。

“這大膽的王維，難道是似有所指，猶有舊情，想委婉拒絕我嗎？”公主默不作聲。

太平公主心生一計，說：“聽說王學士是一位丹青妙手，我有個畫室，里面藏有我未完的字畫，一則請你去鑒賞，二來請你留下墨寶。”

傍晚，公主在后花廳設宴，單請王維。

王維隨公主走進廂房畫室。公主取出如玉畫紙說：“這紙是特制的，里面有層細絲，隱約可見，可千年不破不碎，是有名的蔡侯紙。這上面畫有我最喜歡的檸檬花，檸檬花開了，檸檬女子的心事你可以明白嗎？”

王維聽了，把提起的筆憤然擱下說：“這紙如此貴重，我只是個無名小輩，還是讓高貴的王孫公子來畫余下的檸檬花吧！”

“這個自命清高的王維，他在婉拒我，也正婉拒畫畫，難道他把自己比作那高貴的畫紙，而我就成了無名的畫家了，好個王維。”公主拂袖而去，王維也連夜離開。

他其實也很后悔，怎么自己也那樣自輕自賤，獻媚討好了，這曾經是自己最不恥的呀！他不愿意與李林甫同流合污，也缺乏李白的抗爭叛逆，也不如杜甫的憂國憂民，更談不上陶淵明那樣的崇高生活理想了。

可是我不能一慚不忍而終身慚呀！那個太平公主，權可傾國，修娥曼臉，傾國傾城之色，令人銷魂蝕骨的喜歡。如果我順從于她，便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是人們是如何罵張昌宗的，如何罵崔滌的，我縱然軟弱不堪，也不能奴顏婢膝，攀龍附鳳呀！

可是她的千嬌百媚，她的無上的威儀，和她母親一樣君臨天下的風度，擾人心扉，令人難以自持。我如果不走，必然將自動投入她的懷抱。

后來，王維經過苦讀，列為榜首，成為狀元。

然而，后來他卻得知，太平公主因反對李隆基的政變失敗，被白綾賜死了。

王維不負前約，用心將那幅檸檬花女子徹底畫完，送到公主的墳前。而檸檬花也成為公主的轉世。

原來，王維憤然離開后，公主也并不生氣。她過于注重情感，難以應付政治斗爭的冷酷險惡。她唯一愛上了王維。愛他的清高灑脫，不附權貴。而她也知道，母親武則天是喜劇開始，或許女兒太平就是悲劇告終。

于是公主不計前嫌，將推薦王維做狀元的信和自己未畫完的檸檬花女子送給歧王，還有重金白兩，要他轉交王維。

而此時的王維跪在太平墳前，手摸檸檬花畫，痛哭流涕。

檸檬花公主看著王維寫的詩，黯然一笑。

“紅豆生南國，生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太平，你知道當初我為什么不辭而別嗎？”？王維自言自語道。

“是，因為……怯弱。因為我知道，如果我再滯留一天，我就會……陷入愛情。您知道，那對我甚至意味著痛苦。我只能書寫愛情，在幻想中塑造完美。因為，我缺乏應付現實最基本的技巧和勇氣。只有幻想，才可能絕對美好。這就是我為什么選擇浪跡天涯作為生活的形式。只有這樣，一個人才有足夠的時間去幻想……”

安史之亂后，王維心灰意冷，過著半官半隱的生活。終日焚香獨坐，看著畫中的檸檬女子，住在安岳的檸檬之鄉里，孤居一室，遠離塵囂。

別人要他納妾，他只默默對著檸檬花說：“百花皆敗，我只對一朵檸檬花笑。”

“我在你身邊，你才可以去追求孤獨的自由。等到你風景已看夠，你就可以陪我看細水長流。”檸檬花公主回答。

說話間，檸檬花終于蛻變為一個幸福的檸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