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頭紗的時尚先鋒

趙婕禹

頭紗（Hijab），又稱伊斯蘭頭巾，或音譯為“希賈布”，被大多數人視為穆斯林成年女性出現在公共場合時最明顯的標志。在不同的穆斯林國家或地區，亦可見其千變萬化的身影：來到阿拉伯海灣地區，這里的頭紗有著阿拉伯宮廷風格，寬松、碩大;埃及女性則將各式各樣的頭巾裹在頭上，創造出五彩繽紛的效果;而在阿富汗地區，女人們穿著從頭到腳的布卡，渾身上下只有雙眼被允許暴露。在國際賽事的泳池中，我們也屢屢看到身穿泳裝與頭巾一體的布基尼的穆斯林女選手……然而，我們卻很難會將以上的一切與接下來的幾個畫面聯想到一起：

鏡頭一。瑪利亞姆戴著復古黑色太陽鏡，腳踩大紅色細跟高跟鞋，站在瑞士某個人來車往的路口，對著鏡頭自信地擺著姿勢。攝影師是她的好友，她們正在為瑪利亞姆的instgram賬戶拍攝街頭時尚照片。

斯德哥爾摩，瑟德，“Hijabista”、時尚發燒友、三位閨中密友莎瑪.萬法普爾、伊曼·艾瑟瑞與馬麗婭·迪娜正在為拍攝她們的Instagram造型照做著準備。

鏡頭二。莎瑪·萬法普爾、伊曼·艾瑟瑞與馬麗婭·迪娜三位閨中密友坐在斯德哥爾摩街角一隅，正各自整理服飾、涂抹唇彩，準備互相拍攝照片。用不了多久，這些照片便將在三個姑娘們的instagram賬戶中被大量粉絲點擊瀏覽。

鏡頭三。瑪莎、伊曼與馬麗婭三人在拍攝照片的間隙，幾分調皮幾分認真地學習起了滑滑板。

是的，這些風格清新明朗的畫面均出自瑞典女攝影師艾琳·伯奇（Elin Burge）所拍攝的一組名為《“Hijabistas”》的作品。艾琳鏡頭下的女子無不擁有青春而自信的臉龐，她們都戴著伊斯蘭頭紗，她們是instagram上的時尚“網紅”，她們還有個共同的稱號：“Hijabista”。

“Hijabista”這個衍生詞是由“Hijab”（頭紗）與“fishionista”（時尚達人）的結合體，那么它的字面含義便無須多解釋了。事實上，在伊斯蘭世界，圍繞女性的時尚產業從未停止過其獨特的步伐。多年前，穆斯林女子曾將時裝穿在寬大的頭紗與罩袍之下，尤其以沙特的富豪階級為最盛，名門望族的女性成員在外出時總是將最新一季的Fendi、Gucci等名牌裝束掩蓋在長袍里，她們正是以這種特殊的方式“秘密”潛入全球時尚潮流。而今日，在全球化浪潮與互聯網興盛的背景之下，許多生活、成長在西方社會的年輕穆斯林女子已不僅僅滿足于“潛水”的私密游戲，她們選擇另一種玩法，大膽地將流行時裝與傳統的伊斯蘭頭紗融合在一起，無論是奢侈單品還是高街潮服，都可能與她們頭上的“希賈布”一同亮相。不僅如此，她們亦將這些帶有鮮明個性的原創造型拍成照片上傳到社交媒體，在網絡平臺上，她們勇敢地展現自己，亦樂于與更多的穆斯林以及非穆斯林一同分享她們的“Hijabista”。

“Hijabista”風潮的悄然興起，注定將撼動西方“傳統的”時尚業。早在2011年，美國紐約便成立了第一家名為“Underwrap”的穆斯林女性時裝模特經紀公司。2015年，瑞典高街時裝巨頭“H & M”在其當季時裝宣傳片“Close the loop”中首度采用了頭戴伊斯蘭頭紗的穆斯林女性模特。湯普森路透對于全球伊斯蘭國家經濟的評估已向我們證實，圍繞穆斯林的時尚業將在2019年創造高于48.8億美元的超高價值。

對此，許多人一定會振臂高呼，來吧！為什么不呢？然而現實卻遠沒有那么簡單。“H & M”2015年宣傳片“Close the loop”在互聯網上引起的軒然大波便可被視為現實世界對于“Hijabista”態度的一個縮影：片中頭戴“希賈布”的穆斯林女性模特出場不過兩秒，形形色色的反對之音就在各大社交媒體上炸了鍋。

攝影師艾琳告訴我們，一方面，西方時尚界乃至許多普通人都認為頭紗存在本身就與他們心中獨立、自由的理念互相違背，他們無法接受這種“戴頭紗的時尚”;而另一方面，一些保守的穆斯林人士則認為女性穿著新潮、在互聯網上主動展示自己的行為已經超出他們的傳統范疇。在這看上去頗為左右兩難的尷尬處境中，“Hijabista”們似乎早就習以為常，她們照舊積極地在社交網絡上更新著她們的最新造型靚照。當然，對此，她們也有自己的想法。攝影師艾琳在為“Hijabistas”記錄影像的同時，也對其鏡頭下的每個人進行了采訪，并把她們內心的聲音帶給了我們。

瑪利亞姆·穆菲德，23歲，出生并成長于瑞典。她在社交平臺Instagram上是個擁有影響力的時尚明星，賬戶擁有615000個粉絲，其本人已被眾多品牌邀約拍攝廣告，并應邀出席各大國際時尚周活動。

32歲的伊曼·阿爾德將傳統纏頭巾設計得時尚而個性化，幫助許多穆斯林女性找到了工作。

“時尚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也是我的身份證明。我熱愛時尚，并且對我來說，能夠決定自己穿什么意味著自由。有時我會在我的社交平臺上收到有關我如何穿戴頭紗的負面評論，但大多數評論都是十分積極的。我的家庭很支持我，去年我還獲得了斯德哥爾摩清真寺頒發的年度穆斯林人物獎。” 瑪利亞姆·穆菲德如是說。

伊曼·阿爾德比（Imane Aldebe），32歲，出生于瑞典，現生活在斯德哥爾摩。伊曼是一位伊斯蘭纏頭巾設計師，并擁有自己的兩個品牌“Happy Turans”與“Aldebe Haute”，也曾為瑞典穆斯林警察設計頭紗。她希望借助時尚的力量讓伊斯蘭婦女形象更加現代。

伊曼的想法非常實際，她說：“時尚能夠政治化并引起爭議，在面對民族融合的問題時，我認為時尚比起各種政治運動來要有效得多。當我意識到一個戴著頭紗的穆斯林女性找工作是如何的困難時，我決定要讓頭紗變得時尚起來。穿戴傳統頭紗的女子常常會讓旁人忘記她們是一個個鮮活的人、她們也擁有情感，所以我希望我設計的頭紗可以突出每個人的性格與存在感。我想我成功了。許多姑娘戴著我設計的頭紗找到了工作。時尚可以幫人們打開很多扇門。”

莎瑪·萬法普爾（Shama Vafaipour），25歲，生于伊朗，在斯德哥爾摩生活。她是劇場戲《Svenska Hijabis》中的女演員，在這場戲劇里，戴頭紗的年輕穆斯林女孩兒們紛紛走上舞臺分享各自的故事。莎瑪同樣也在Instagram上擁有賬戶并發布自己的時裝造型。

“時尚是一種表達自我以及創造力的方式。我的風格千變萬化。我喜歡混搭圖案以及各種色彩。我樂于挑戰常規或者那些被社會公認的審美，我并不在意當下的潮流究竟如何。”這便是莎瑪獨立的時尚態度。

馬麗婭·迪娜（Maryam Dinar），21歲，生長在斯德哥爾摩。她同樣也作為演員參演了劇場戲《Svenska Hijabis》。馬麗婭還是一名藝術工作者，其作品已被著名的時尚雜志《Dazed & Confused》所關注。她的Instagram賬戶經常發布其藝術作品與時尚照片，更在Youtube上制作了關于伊斯蘭頭紗的常識指南。

馬麗婭告訴我們：“我的衣服總在講述關于‘我是誰的小故事，這也是一種藝術表達形式。你當然可以說我的做法很叛逆，因為非穆斯林人士會認為戴頭紗的姑娘可做不出像我這樣積極表達自己的事。有時我會聽到指責聲。畢竟我們的社會還是有性別歧視的，我想如果你想做一個敢于展露的女人，就不可能回避負面言論。”

伊曼·阿瑟瑞（Imane Asry），25歲，生于摩洛哥，現于斯德哥爾摩生活。Youtube的活躍分子，Instagram紅人，擁有粉絲121000人。

伊曼說：“從我還是個小姑娘，我就特別熱愛時尚。我總是那個穿得有點怪，卻從不在乎別人想法的家伙。我在‘Hijabista里與眾不同，因為我主張單色調與極簡風格，我在Instagram上的粉絲正是欣賞我的獨特風格。我喜歡素雅和經典的東西，在關于頭紗的時尚里，色彩斑斕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琺杜瑪·亞丁（Faduma Aden），27歲，生于索馬里，現居住在斯德哥爾摩。時尚設計師，也是品牌“Jemmila”的創始人，該品牌將斯堪的納維亞風范與穆斯林時尚融為一體，適于偏愛低調簡潔風的職業女性。

瑪利亞姆·穆菲德與好友納什瓦·穆娜在為前者的Instagram拍攝時尚照片間歇。

對于自己所從事的工作，琺杜瑪告訴我們，“時尚不僅表達個人風格，也可以讓我們與他人找到共通之處，它還反映了我們所生活的時代。當我做設計時，我總是從各種不同的渠道尋找靈感。我的工作主要是為那些需要簡潔風格的職場女性設計經典款的成衣。”

我想讀者中定有不少與筆者同樣，在看完攝影師艾琳對這些“Hijabista”所做的采訪后，也非常想向她們提一個問題。如果可以選擇，這些可愛而擁有獨特創造力的姑娘們，她們是愿意繼續戴著她們美麗的頭紗做一名“Hijabista”呢，還是會選擇融入所謂“傳統意義上的”西方時尚圈，做一個“普通的”“Fishionista”？

當然，有人會說，自她們出生之時，其民族與信仰已注定她們不存在此假設的可能。然而艾琳·伯奇用鏡頭所捕捉的那些鮮活美好的臉龐，卻很難令筆者如此悲觀。艾琳拍攝的其中一張照片突然點醒了筆者。照片里的“Hijabista”馬麗婭·迪娜頭戴“希賈布”，身穿摩托車夾克，肩上的創意布包上寫著這樣一句話：“You cant liberate the free”，（你無法解放自由）。說得沒錯。當靈魂不再以桎梏的形式存在于肉體，還有什么能阻擋或束縛我們前進的腳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