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動的歷史

賈宇+李婉

【摘 要】《周恩來的四個晝夜》這一影片采擷恢弘史詩中之一片，使用嫻熟的電影語言詳加敘述，還歷史骨架以鮮活的血肉。影片的敘事技巧和特色十分鮮明：使用特殊的運鏡模式營造形式上的節(jié)奏感、深潛匠心排布情節(jié)沖突起伏、細心設置人物性格推動情節(jié)和節(jié)奏發(fā)展。通過對敘事節(jié)奏準確而有力地把控，電影完成了起落有致、余韻綿長的一部完整、有機的恢弘樂章。

【關鍵詞】《周恩來的四個晝夜》；電影語言；敘事節(jié)奏；沖突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6）11-0086-02

1961年5月3日周恩來赴河北伯延革命老區(qū)對人民公社食堂的運轉狀況、對國家農(nóng)村糧食狀況進行調(diào)研，歷經(jīng)四個晝夜。電影《周恩來的四個晝夜》（以下簡稱為《四個晝夜》）將這段微小而重要的歷史娓娓道來，鮮活真實。歷史的背景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中國經(jīng)歷了三年困難時期，國民經(jīng)濟形勢嚴峻，表現(xiàn)的內(nèi)容可謂題材重大。

這部作品正是以其題材原因被觀眾劃分入“主旋律電影”類別，更由于其上檔時間適逢十八大召開而被冠以“獻禮影片”之名。因為影片的內(nèi)容限制，其敘事的豐滿程度的確受到一些影響。與普通的故事片相比，它用百余分鐘所完成的敘述任務比較簡單：周恩來率工作組到革命老區(qū)伯延進行調(diào)研，但看老區(qū)干部群眾是否能夠?qū)⒗ьD現(xiàn)狀以“說真話”的方式反映給總理，以從制度上作出改變，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可以說，整部影片的所有戲劇情節(jié)都來源于這個基本的沖突：要變革，要解決矛盾，總理就要聽真話，可村民出于種種原因，不愿說真話。

然而我們可以看到，圍繞這個原初的沖突，又生發(fā)出了以村主任郭鳳林為代表的“假話派”和以張二廷為代表的“真話派”之間的沖突、勝德等“怪話多分子”同村主任“關起來不讓說”之間所具有的種種沖突等，在故事脈絡上作為個個基點，不慌不忙地將敘事加以串聯(lián)、豐富，令主干長出了有機的枝枝葉葉。每個分枝沖突中所涉及的人物形象都豐滿鮮活，有頭有尾，有來有去，人物形象能夠獨自站立。

電影作為近代誕生的第七類綜合藝術，往往在以分鏡、構圖為重要語言形式的影視敘事過程中，展示出如同音樂般的韻律感。故事與情節(jié)的張弛和起止都收放有度，章回語句無不緊扣住樂章的節(jié)奏起伏。可以說，優(yōu)質(zhì)的影視語言必定富有音樂性，節(jié)奏美感是電影敘事成功的重要體現(xiàn)。《四個晝夜》正是做到了將經(jīng)絡分明、疏密有致的敘事有機體譜寫成樂章，有板有眼，鏗鏘有力。

一、使用運鏡技巧，掌控敘事節(jié)奏

《四個晝夜》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大形式特點就是它的鏡頭運用模式。影片通過周恩來隨行攝影師視角展開，這使得原本具有記錄片特質(zhì)的內(nèi)容被渲染上了主觀色彩，并對觀眾的全知視角進行了一定程度的限制。從敘事技巧角度看來，使用這種獨特的運鏡手法，是把控電影節(jié)奏的重要手段之一。在畫外音劇情介紹間隙中，以及在一些和緩的、無風無浪的情節(jié)之間，《四個晝夜》往往使用“攝影師拍攝”“閃光燈”等手法制造鏡頭的停格。這就相當于在流動的敘事樂句之間加入有力的鼓點，讓樂章起伏有致，充滿節(jié)奏感。

在電影中，使用拍照停格的鏡頭一共有九處：第一，周恩來走下吉普車，與前來迎接的伯延干部群眾相見；第二，小女孩連弟同周恩來交談，講羊和樹葉子間的邏輯關系；第三，周恩來與伯延公社食堂的群眾一起吃代餐品，喝大鍋糊糊；第四，周恩來與公社社員們第一次坐在一起“算賬”；第五，連弟奶奶坐在炕上給周恩來總理唱起落子戲；第六，周恩來站在高處遠眺革命老區(qū)，若有所思；第七，伯延的問題終于被暴露出來，干部群眾召開大會，人們熱情高漲，積極反映問題；第八，周恩來即將離開伯延老區(qū)，所有群眾都出來送行；第九，全部敘事完畢，電影最終定格在周恩來微笑的影像之中。

其中，第一和第八處是以鏡頭停頓處理壯觀的大場景；第二、第三、第四和第七處的使用是為了強調(diào)具有提示性情節(jié)的場景和有重要歷史意義的場景。這些突出場面、強調(diào)情節(jié)的手法有力地勾勒出了全片情節(jié)的筋骨，鏡頭停格處理便是關節(jié)的所在。

第五、第六和第九處使用鏡頭停頓的技術性目的則更加強烈。第五處，連弟奶奶，堪破人情，老于世故，這樣一位長者長時間與總理進行交談的情節(jié)，其中被硬性地加入了一處可稱之為小型高潮的處理手法而絲毫不令人感到突兀。老太太興致高昂，落子戲唱起來后使用鏡頭停格，戲劇性的節(jié)奏段落得以被鮮明地劃分開來。第六處總理遠眺的場景，更是緊安排在與郵局少年安詳交談的場景之后，使敘述氛圍雖平緩和順但免于毫無波瀾，起伏交錯，保持了鮮明的節(jié)奏。第九處位于影片的末尾，影片所要講述的故事在周恩來微笑的靜態(tài)影像中圓滿結束。前幾處停格在整體敘事中擔任著承上啟下的作用，這一處的停格鏡頭不再如此，但它卻是在全片所有情節(jié)順利講述完畢后，鄭重畫下的休止符。

整部電影僅是使用模仿“拍照”“閃光燈”制造的停格鏡頭，便在結構上達到了起承轉合的形式圓滿，表現(xiàn)出了敘事的高超技巧和控制能力。

二、以人物推動情節(jié)，以形象鋪陳樂章

《四個晝夜》一片做到了人物與故事互相滋養(yǎng)，不同人物的性格立體而鮮明，情節(jié)絕大程度上依靠人物性格催生的矛盾沖突向前推動。具體到影片敘事的推進細節(jié)和技巧中，我們不難看出：人物的形象因豐滿而成為了樂章中比比而立的標桿；性格與性格迥然、思考方式的出發(fā)與歸屬差異造成了收放有度的戲劇張力，直接作用于情節(jié)的前進。好的劇情敘事如同音樂，有張有弛，還要張弛之間切換自如，起落有致。《四個晝夜》在塑造人物的同時，就很好地做到了這一點。

無論是按照歷史事實，還是按照整部電影的情節(jié)安排來說，張二廷都是一個關鍵性人物。在人物的塑造上，電影的前半部分中，情節(jié)于張二廷而言，是反復的欲言又止。電影所展示的張二廷與周恩來第一次會面是在他專心整理運水的膠皮囊時，倔強和稍顯擰巴的愣氣表明了這個角色的耿直，“有話要說”卻“不利于口”。這個性格特點在電影中段得到強調(diào)：二廷被告知總理聽完落子戲就要離開伯延了，他心有不甘，宣之于口的卻只是悶聲的“總理不能走。不能！”之后便繼續(xù)埋頭干活。二廷這個人物，起到點睛作用之處一在故事開頭，一在電影中期鋪墊，再者就是在戲劇高潮場景中作為關鍵性角色引領了情節(jié)的走向。起承轉合，這無論是從人物還是從情節(jié)的完整度上來說，都是富有節(jié)奏感的，十分巧妙的安排。

連弟奶奶和郭百歲老人在劇情結構上是一對對稱的角色。兩個角色代表了同一種有缺陷的睿智：一生經(jīng)驗所積淀的人生智慧與飽經(jīng)風霜的老成；同時又對往昔歲月中攢下的經(jīng)驗和資歷有些過于自信——也正因為此，他們在劇情中充當?shù)氖且活悩O為樸素價值觀的發(fā)聲人。在敘事節(jié)奏上，我們更可以發(fā)現(xiàn)兩位老人形象的結構作用也是十分相似的，影片上半段的明快色彩、輕松氛圍由連弟奶奶引出，影片下半段的詼諧輕快則是由郭百歲老人帶來的。兩個角色在出場安排、人物主旨、結構建筑作用上達到了高度的對稱，這份巧思極富古典美感。

還有一些人物的出場安排乃至人物設定本身就旨在調(diào)配電影的大框架，推動節(jié)奏。比如汪老師的夜讀送鞋情節(jié)，安排在第一天白天相較更為緊張的詰問對峙場景之后。學童們的朗朗書聲，汪老師的盡職盡責，都掩映在暗夜燈火之中，一片安詳。這幅溫情的畫面與前一場白天的情節(jié)張弛交替，營造出彈性的敘事節(jié)奏。鄧穎超的角色形象可謂與生俱來地帶著舒緩和溫情，每天晚上鄧穎超與周恩來燈下的互相關心和彼此愛護，將柔情注入到堅硬的歷史樂章之中，令情節(jié)節(jié)奏從白天調(diào)研的緊張中切換至和緩。在技術細節(jié)上，凡是鄧穎超這個角色與其他角色的對話場景，間隔的沉默時長都比其他角色場景要長得多。鄧穎超與汪老師的對話、鄧穎超與女工作人員之間的夜話中，語句間停頓的時長往往會達到2秒左右，而與之相對的，其他角色之間的對話，語句間隔大多還不足1秒。工作組開展調(diào)研的第二夜，鄧穎超與周恩來的夫妻對話中，鄧穎超兩句臺詞間隔更是達到了平均5秒以上。長時間的停頓蘊含了諸多柔軟的情緒和情感，有意為之的慢板節(jié)奏令溫柔可親的“鄧大姐”形象本身成為了這部影片中調(diào)解情節(jié)緩急節(jié)奏的重要結構元素。

從結構建筑的角度來說，影片中最精彩也最有趣的人物是勝德一角。在影片的最開始，村主任郭鳳林就第一次提到了這個人物，這是“預出場”。“把愛說怪話的人關好了”，第一句話就揭示了禁錮與反抗、言論的自由與非自由對峙的戲劇化沖突。在這里，勝德雖然還沒有正式露臉，卻已令觀眾心中產(chǎn)生了疑問，為劇情打下了幾乎綿延全篇的伏筆。有這份不安定的力量存在，劇情注定無法平靜無瀾。被關起來的“怪話分子”們在不斷向觀眾們提示：有一些事實真相，將會于不確定的時刻爆發(fā)；一顆希區(qū)柯克的定時炸彈就此被埋下。

勝德這個人物的語言和行事都帶有亦正亦邪的氣質(zhì)：“看不出個眉眼高低，咱落后？咱才是有覺悟的呢！”“憨子！你再不起開你就是破壞生產(chǎn)！沒聽郭傻子大喇叭里咋喊的？你沒長那玩意兒？”遇事靈活，富有決斷，在影片正中時段的“暴雨護苗”小高潮中，為保護地瓜秧苗沖出“監(jiān)牢”；又在影片中后段的情節(jié)主要高潮中成為了所有矛盾沖突的引爆點。“知心的話兒說一宿……有件事兒我想問問你……”操著洪亮清晰的聲音，借用落子戲詞，他為全片最重要的沖突場景拉開了帷幕，節(jié)奏被引向最為有力之處，情節(jié)開始走進了最為鮮明高亢的篇章。如果說張二廷是解開矛盾的關鍵人物，那么勝德就是一路指引劇情走向關節(jié)的路標。他在劇情中所起的作用，是必須有由他的性格、他的形象才能達成的。劇情基于人物，人物構架劇情，點劃與線條互相連結支撐，敘事樂章蕩氣恢弘。

《四個晝夜》一片，采取了獨特的鏡頭形式，使用了具有古典美感的剪輯和構圖技巧，進行了極富特色的人物樹立與刻畫，從而為獨特的歷史還原了血肉，譜寫出了聲部繁多卻并不繁雜的敘事樂章。樂章如此鮮明有力，耐得住咀嚼，令人不禁印象深刻。好的藝術作品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加倍凸顯它的價值，我們相信此部影片會在將來印證這一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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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姜耕玉.敘事與節(jié)奏：奇正張弛起伏[J].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5）.

作者簡介：

賈 宇（1986-），女，河北省唐山市科學技術情報研究所，碩士，以文藝學理論進行文化研究，從事文獻資源建設與信息組織工作；

李 婉（1985-），女，河北傳媒學院新聞傳播學院助教，碩士，主要從事當代文化與文論研究。

基金項目：本文系河北省社會發(fā)展研究課題民生調(diào)研專項“‘文藝冀軍崛起現(xiàn)象研究”研究成果，課題編號201501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