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水新能源出租車新政的“大躍進式困局”

劉曉冬+劉圣中

衡水新政的這種“大躍進式困局”并不是偶然現(xiàn)象，在很多地方都或多或少的存在著。

【城·事】

據(jù)媒體報道，從2016年3月1日開始，河北省衡水市車管所要求所有新上路的出租車必須使用新能源汽車，對更換或新增的燃油車，不再辦理機動車登記業(yè)務。據(jù)衡水市交通局負責人介紹，今年河北省政府多部門聯(lián)合下發(fā)了文件，要求九類公共服務用車換新時必須更換為新能源汽車，其中就包括出租車。

新能源出租車試點工作已于去年在張家口、廊坊等地率先開展，今年起將在全省范圍內(nèi)推廣，衡水此次新能源出租車新政的推出就是對河北省有關政策的貫徹執(zhí)行。然而，在衡水市車管所發(fā)出通知之前，衡水市出租車專用充電樁、新能源出租車銷售網(wǎng)點以及相關補貼措施均未到位，導致部分出租車司機換不了車，也上不了路，許多人因此“被失業(yè)”。

該事件一經(jīng)媒體披露便引發(fā)了社會的強烈關注，給衡水政府帶來巨大壓力。對此，衡水市政府相關部門8月7日做出回應稱，鑒于衡水市新能源汽車以及相應配套設施仍不完善，在鼓勵使用新能源車的同時，允許新能源出租車和燃油出租車并行使用。該消息的發(fā)布也使得衡水市的出租車“換新”風波告一段落。

【剖析】

新能源出租車推行的

初衷與爭議

回歸到該事件本身，我們首先要問，為何衡水政府會出臺這樣一種政策呢？其背后的動因何在？按照媒體報道，衡水政府新舉措的動機首先是響應省政府的號召。從相關文件可得知，河北省出臺這樣的政策與當?shù)卦絹碓絿乐氐目諝馕廴締栴}有關。眾所周知，河北省一直是近些年來全國污染較重的省份之一，包括衡水在內(nèi)的河北省不少城市都身居“全國污染最嚴重城市”之列，一些城市甚至還因為污染問題遭到環(huán)保部門的多次約談。除了其他措施以外，地方政府都將關注點對準了機動車。毫無疑問，機動車排放的尾氣是大氣污染的一個重要原因。特別是日夜穿梭在城市里的出租車，其對空氣污染的“貢獻值”是不容忽視的。正因為此，今年3月1日河北省正式實施《河北省大氣污染防治條例》，就把機動車尾氣作為主要污染源之一并明確了治理辦法，其中也包括了出租車。

推行新能源汽車是當前一個得到廣泛認同的新方法，從全球范圍內(nèi)看很多國家和城市都在尋找最合適的方法來落實這一方案。同樣，在國內(nèi)許多地市（其中包括河北衡水）也都在積極推廣新能源汽車，希望以此來減少大氣污染。正如河北省政府相關部門在論述推行新能源汽車的初衷和重要意義時指出的：推廣應用新能源汽車，是打贏大氣污染治理攻堅戰(zhàn)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環(huán)。所以，單從這一點來看，衡水市大力推廣應用新能源出租車既是合理的，也是符合現(xiàn)實發(fā)展需要的。完全符合國家在環(huán)境保護方面提出的“節(jié)能減排、保護環(huán)境”的大方向。但是，為何衡水的做法卻惹出如此大的輿論風波？輿論的爭議焦點又何在呢？

批評方主要針對的是這一新政策將給政策相對人—出租車司機—帶來諸多利益損失。新能源車盡管使用的是清潔能源，對環(huán)境保護有利，但與燃油車相比，它們在技術上還不夠成熟，仍然存在著許多不便。一是新能源出租車充電時間長、續(xù)航里程少。夜班的司機在和白班司機交車時，需要給車充幾個小時的電后才能上路，這對時間就是金錢的司機來說，耽誤了幾個小時就意味著失去了不少的收入。二是新能源出租車很難再進行長途載客，因為長途道路上不可能隨時都有地方可以充電，這就限制了出租車的行駛范圍。三是新能源車價格昂貴，一臺車至少要20萬左右，這也給出租車司機造成不小的負擔。除此以外，衡水市在推行新能源出租車之前，在出租車專用的充電樁、銷售網(wǎng)點及相關補貼措施等方面卻均未落實到位。政府強行要求新能源出租車盡快上路，但卻不給它準備充足的跑道和相關設施，這種在沒有充分考慮出租車司機利益要求的情況下就強行規(guī)定出租車換車的做法，自然遭到司機們的強烈不滿和共同反對了。

【深度】

新政為何會朝令夕改？

我們看到，從衡水市車管所發(fā)出通知到該項政策的“廢止”僅僅經(jīng)歷了短短的5個月時間。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政策就發(fā)生了更迭，可以說這一新能源出租車的推廣政策是很失敗的。那么，為何這一政策會朝令夕改，其決策和實施過程遇到了什么困局呢？

我們認為，它遇到了所謂的“大躍進式困局”。“大躍進式?jīng)Q策”就是指在制定政策的過程中沒有經(jīng)過認真反復地思考和磋商，沒有與市民以及多方利益相關主體進行協(xié)商，沒有充分考慮各方的利益訴求，也沒有對推行該項政策的客觀條件進行充分的論證和準備。在基本條件還不具備、在還沒有對社會利益群體進行溝通和協(xié)商的情況下，就倉促推行，期望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快速實現(xiàn)超越客觀條件的目標。然而事與愿違，這樣一廂情愿的關門決策常常因為嚴重缺乏科學性和民主性，與現(xiàn)實存在巨大的差距，即使勉強出臺并強力實施，也解決不了任何現(xiàn)實問題，各種具體的舉措也很難得到真正有效的推廣，其最終的命運注定了是半途而止，或者不了了之。這一困局的產(chǎn)生至少有兩方面的原因：

首先就是決策過程中的隨意化，也就是我們經(jīng)常批評的所謂“拍腦袋”決策。這種決策的創(chuàng)制不是長期調(diào)研的結果，而是大權在握者偶然之間的一時興起，靈光一現(xiàn)，就匆忙做出決定。衡水市曇花一現(xiàn)式的新能源出租車新政正說明了決策者并沒有慎重考慮，至少在決策之前并沒有認真做調(diào)研，只是從主觀上感覺這一做法很時髦，能夠吸引人的眼球，也就決定進行推廣了。這可以說是決策過程的大躍進。這種決策將問題調(diào)研、方案設計、方案磋商、修改完善、社會咨詢等環(huán)節(jié)都省略了，直接進入決定的終結環(huán)節(jié)。結果很明顯，由于忽略了前面的諸多科學環(huán)節(jié)，政策最終就成為了無法落實的空頭支票。

另一個原因在于這種政策在執(zhí)行方面的問題，這種政策常常伴隨著一種簡單粗暴的“一刀切式”的執(zhí)行模式。一般來說，任何新事物的推廣與運行都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要給相關者一個適應與準備的時間；任何政策的落實與推進都需要結合地方實際，制定符合現(xiàn)實情境的執(zhí)行路徑。衡水市在相關推行條件都不具備的情況下就簡單粗暴地強迫出租車司機換車上路，顯然違背了客觀環(huán)境的條件限定和事物的發(fā)展規(guī)律。實際上，我們了解到，國內(nèi)一些推行新能源車的城市，為了保障新政的順利實施，大都制定了補貼政策，有些地方的補貼甚至超過了汽車價格的一半。不久前河北省出臺了《河北省加快新能源汽車產(chǎn)業(yè)發(fā)展和推廣應用若干措施》，其中規(guī)定省級財政按國家補貼標準1∶1對購車用戶予以補貼。而衡水市卻沒有切實地執(zhí)行省政府的政策，給予更合適的補貼。此舉加重了出租車司機的運營負擔，引發(fā)強烈不滿，其結果自然就是前面所看到的情況。

公共政策涉及國計民生，每一項政策的制定與推行都應本著嚴肅、審慎的精神和態(tài)度，充分調(diào)查論證其可行性，預判落實過程中可能面臨的障礙和困難。只有消除了這些障礙，才有可能實現(xiàn)政策落地。反觀衡水市新能源車的推行，一味追求速度和效果，忽略科學環(huán)節(jié)，導致政策可操作性極低。這樣盲目上馬的新政，其結果必然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慘淡收場。

【路徑】

新政策如何避免

“大躍進式困局”？

衡水新政的這種“大躍進式困局”并不是偶然現(xiàn)象，在很多地方都或多或少的存在著。那么，應該怎么做才能擺脫這種公共政策的“大躍進式”困局，才能避免此類事件的再次發(fā)生？結合公共政策的理論，我們認為任何決策均需要注意以下幾個基本原則：

一是讓科學決策代替“拍腦袋決策”。科學決策是對科學精神的尊重，是將科學精神運用到公共決策中的必要要求和結果。科學決策有以下基本要求：確定政策議程和方案要廣泛調(diào)查論證，要向相關問題權威專家進行例行咨詢，甚至委托研究機構來開展調(diào)研工作；擬定方案以專家為主，充分發(fā)揮專家的特長，特別是開展政策可行性分析；選擇結果也需要深思熟慮，經(jīng)過科學選擇，在充分權衡利弊后再做最后決定。

二是尊重公眾利益考量，確保決策的民主化。任何政策都將面向其特定的對象，這些對象大多是公眾。所以決策中考量公眾的利益訴求是其當然的意義。沒有考慮公眾利益的政策都是不合理的，也是難以發(fā)展的。這一原則要求決策者在決策過程中將相關利益主體、公民團體或者代表、專家團體等均納入到?jīng)Q策主體中，鼓勵他們積極提出自己的意見并共同商討。這種決策將在充分反映民意，廣泛集中民智中形成。這一過程同時也能促進公民理解政策，從而有利決策的實施。

三是首先做好配套功課，完善政策執(zhí)行的條件與技術。任何一項公共政策都不是“一花獨放”的，都必須與當?shù)匕l(fā)展實際相結合，并制定好配套措施協(xié)同推進，同時還要注意相關技術的升級利用。例如，在推廣新能源汽車方面值得借鑒的是上海。其主管機構規(guī)定，買新能源車必須首先有停車位并安裝充電樁；此外還落實了補貼以及免費牌照等政策。再如，對于新能源汽車來說，蓄電池的續(xù)航能力是其最主要的技術領域的問題。只有電池足夠耐用持久，司機才會更愿意選擇新能源汽車。所以，反思衡水的新政，若想擺脫困局，把新能源電動車成功地推廣下去，首先要做好相關的功課，就是要落實好推行的條件與技術，其中包括便捷的新能源汽車購買渠道、完善的充電設施等。政策實施只有這樣才能取得應有的效果。

四是盡量減小政策推行的阻力。阻力減少了，政策實施自然就更容易，效果更佳，所以盡量減少政策阻力是重要的要求。可以注意以下幾方面：要選對實施方法，任何“一刀切”式強硬推行方式都是低效的，要注意方法的適應性和適宜性；要注意漸進調(diào)適性，在某些實施條件還不成熟的情況下，采取小范圍試點的方法可以及時發(fā)現(xiàn)紕漏并予以彌補，就會減少全面推廣所帶來的風險；還要注意加強宣傳與引導，向公眾介紹政策的優(yōu)勢，解除相關人員的疑慮和擔憂，轉(zhuǎn)變老舊的思想觀念，建立創(chuàng)新式的社會氛圍等。好的方法可以事半功倍，高效高能。

總之，任何一項公共政策的制定與推行都必須與實際相結合，如果忽略了地方實際條件，甚至為了完成任務而不考慮客觀現(xiàn)實加以盲目執(zhí)行，只會讓利益相關人犯難“抓狂”、無所適從，甚至不滿和反對。這樣的政策是很難落地的，因而注定短命。只有立足當?shù)噩F(xiàn)實條件，通過科學化和民主化的選擇，從而制定出可行的辦法并落實好相關配套措施，才能使得公共政策行得通，走得遠。

（作者單位：南昌大學公共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