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偉
一
山洞陰暗潮濕,洞口長著一棵泡桐樹,樹上密密麻麻地開滿了大朵紫色的泡桐花,把洞口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厚實油綠的苔蘚覆蓋在洞口左壁的石縫上,順著石縫,有一絲清泉滴滴答答往下滴,在石縫底下聚集了一窩清亮亮的泉水。三鳳壯了壯膽子,小心地進到洞里,坐到洞里一塊干凈的石頭上,三鳳摸出懷里的一塊玉米餅子,三鳳餓極了,啃了起來。玉米餅子只有兩塊,是三鳳從高福生家廚房偷出來的,在前一天晚上三鳳就做好了逃跑的準備。三鳳啃了幾口就不舍得吃了,留著明天吃吧,想到明天還要走路,三鳳把玉米餅子重新揣到懷里。
吃得半飽不飽的三鳳用舌頭舔了幾下嘴巴,站起來去石縫的底下接水喝,忽然腳下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三鳳低頭一看,嚇了一跳,原來是一個躺在地上的男人。那人似乎動了一下,胳膊和腿上流著血。不會是死了吧?三鳳心想,她湊到那人跟前,發現他干裂的嘴巴在嚅動著,水,水,口渴!要不要幫他呢?很多不好的想法掠過腦子,土匪?打獵的?三鳳把能想到的各種人都想一遍,不管好人壞人三鳳都覺得不能見死不救。
三鳳把泡桐樹葉子卷成筒狀,然后走到石縫下面接泉水,不一會就接滿了。喝吧,喝吧,三鳳把樹葉湊到男人的嘴巴上。可能是太渴了,男人很快就把水喝完了。三鳳把男人移到一塊干凈的地面,然后為男人檢查傷口,她感覺男人腿上的傷應該是槍傷,三鳳在地主高福生家看過火槍和銃槍,那槍一用來防身,二用來打獵,三是萬一遇到土匪了也能抵抗一陣子。地主高福生盡管有槍還是沒有看住三鳳,高福生為此悔青了腸子。高福生的兒子全有,說傻也不傻,很喜歡三鳳,高福生用了二十個銀元和一袋大米才把三鳳換來當全有的童養媳,可是不到三個月,這個小丫頭片子就跑了。
全有看不到三鳳便不吃飯,高福生喊來了老馬,再三囑咐要看好全有,高福生說三鳳跑了,全有你可看好了,現在時局不穩,全有要是出了事,我就把你斃了。老馬做著揖連忙說您放心,我保證不會像老江那么混賬帶少東家去惹事。老馬說的老江是高福生養的民團頭頭,人稱江一霸,在南溪地頭沒有誰不知道他的。高福生雖然是地主財大氣粗,可還算是個本分地主,胡作非為的事情基本都是江一霸干的。江一霸有一天帶全有去商南城里辦事,吃飯時候和店老板說話不愉快就砸了一個飯館的招牌,連帶著全有也被警察局帶走,后來高福生花費一百塊銀元才擺平事情。高福生心疼錢老江不是不知道,老江覺得高福生賴著他帶民團和游擊隊抗衡,離了他老江可真如同桌子缺了一條腿。民團里沒有幾個橫的也不好混,現在紅毛子鬧革命鬧得厲害,打土豪分田地的口號越來越響,所以,高福生對老江睜只眼閉只眼,只要不瞎鬧保家護院還得仰仗老江,說不定哪天紅毛鬼子就打到自個家分了糧食和家產,老馬人好,可真打仗老馬就不行了,膽子小,見不得刀槍棍棒。高福生提心吊膽的,聽說火神廟聚集了大批的起義造反的隊伍,這年頭要多亂有多亂,對老馬多叮囑幾句還是必要的。
三鳳本以為童養媳就是到地主家干干活,可是聽說要和比自己小幾歲的全有成婚,三鳳死活不干了。三鳳想逃跑的想法沒有被一個人發現,也難怪,誰會把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放在眼里呢。三鳳不哭不鬧沉穩地騙過了每一個人,在那天晚上翻過高家的院墻。
二
第二天,男人醒了。
男人有二十多歲吧,三鳳喜歡他濃黑的眉毛,還有很亮很大的眼睛。
三鳳說你醒了,你胳膊流血了,我給你弄土藥止住了。男人笑了一下,艱難地抬起頭,謝謝你,小姑娘。又問,你怎么會在山洞里?
三鳳沒有回答男人的話,她把艾蒿揉碎,和著土灰貼到男人的胳膊上,又向后退了幾步,然后抱著膝蓋不說話了。男人覺察到了三鳳對他的警惕,沒有再追問下去,我餓了,你能弄到吃的東西嗎? 男人岔開話題。
三鳳從懷里摸了一下玉米餅子,心里不舍得拿出來,可是看看男人渴求的眼神又不忍心拒絕,三鳳把半塊玉米餅子掰碎,蘸著石縫里的泉水喂到男人的嘴里。
吃完了玉米餅子,男人的氣色好看多了,他想要坐起來,三鳳說不要動,你還沒恢復體力呢,流了那么多血。山洞里地陰,我給你墊些干草,這樣不會著涼。男人很聽話地欠起身子,三鳳把自己身底下的干草扯出來墊到男人身下,男人感覺舒服多了。三鳳說,你是怎么受傷的?我看像是槍傷呢?
男人看懂了三鳳眼中的神情,他說不要怕,我是紅軍,那天被一伙土匪追趕,為掩護戰友,我才受了傷。你就是紅軍?三鳳忽然眼睛一亮,我早就聽說紅軍隊伍在這一帶活動,可是卻從來沒見過,聽說紅軍打地主,打土豪,是嗎?
男人笑著說,紅軍就是解救受苦受難的老百姓的。不過,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干什么的?
我是地主家的童養媳,叫三鳳,我從地主家逃出來的,我現在沒地方去,我想跟著你們紅軍隊伍打鬼子,行嗎?三鳳低聲哀求似的說。
好,就憑看在玉米餅子份上吧,男人半開玩笑地說。三鳳說要是你們肯收留我就太好了,我現在有家也回不去。說到家,三鳳眼神黯淡了,因為,她知道,自己從地主家逃出來后,地主一定會到她的家里要人,想到即將給父母帶來的災難,三鳳忍不住哭了。男人說,莫哭,莫哭,你爹娘一定會好好的,地主還敢把他們殺了不成?三鳳說,地主家有槍哩,地主有民團幾十口子人,肯定會把我爹綁去示眾。二十元大洋拿回去是肯定的,我爹娘到哪去弄錢還,要不是因為我娘有病,需要花錢,我爹也不舍得讓我到地主家當童養媳,爹一定是沒有辦法了。也不知道娘的病好了沒有?我家窮,娘的病都拖很久了,要不是我舅舅非要請看病的大先生給我娘看病,我爹哪舍得把我給賣了啊,娘得了肺癆病,常年咳嗽下不了床。
男人安慰三鳳說,別怕,會有人管你的。
三
三鳳按著大眼睛男人說的路線一直向西走,男人說走到商南縣的湯家匯山上有個祠堂,農協會盧書記看到他寫的字就會明白的。三鳳手里捏著泡桐樹的葉子,大眼睛男人用手指蘸著血寫了一行小字,三鳳只認得“文汗青”三個字,三鳳把泡桐樹葉子反復看了幾遍,大眼睛男人說,你拿著這個給盧書記看就明白了。不過,你在出山洞之前要把辮子剪了,臉上用土灰抹上黑,這樣不會被人認出來。三鳳一想對啊,自己怎么沒想起呢,可是沒有剪刀怎么剪?三鳳望著火堆忽然有了辦法。三鳳把一截木棍小心伸進火塘邊,挑著木棍上的余火把辮子做兩次夾斷,頓時山洞里彌漫著一股頭發的焦糊味。三鳳把燒斷的辮子,埋在山洞的旁邊,然后對男人說,大哥,我叫人來救你,你要堅持住。男人說,我等著你回來,我一定等著你回來。
用力翻了幾座山,三鳳感到又累又乏,不過,想到馬上要見到紅軍,三鳳的腳步又快了。就在三鳳快要下山的時候,一伙拿槍的土匪出現在三鳳的面前。三鳳按著胸口在心里說著不害怕,不害怕,這時站在最前面的黑胡子男人走上前來,他操著當地口音說,干什么的?
三鳳覺得他手里的槍正對準自己,她壓住驚慌的神色說放羊的。
這時,一個矮個子土匪從三鳳后面走過來,他仔細看了一眼三鳳。三鳳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顯得很臟。矮個子說我們是林教頭的民團,在找一個人,這個人在商城縣煽動群眾造反,對了,叫文汗青,說著矮個子從身上摸出一張紙,紙上是一個大眼睛男人的頭像。真是他!三鳳在心里一驚,忙說,我要回家了,天都黑了,我娘找我了。三鳳說著就要走。高個子見三鳳是個女孩,便揮了揮手,然后帶一伙人向遠處去了。等一伙人走遠了,三鳳才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很快朝山上一座破祠堂里走去。
四
咚咚咚,三鳳敲著門。
誰呀,屋里有人問。
櫻桃可以吃了,你們要買嗎?三鳳按照大眼哥哥交待的回答。屋里有腳步聲,不一會,門開了一條縫,油燈下一個瘦高個子的男人探出頭,三鳳還沒來及說話,就被一雙大手拉了進去。
屋里有些昏暗,借著昏暗的燈光,三鳳看見有五六個人圍坐在一個長方形的黑木條桌旁,拉他的那個人眉頭緊鎖,顴骨高聳,看樣子遇到了煩心事,他皺著眉頭的時候神情極為嚴肅,他盯著三鳳看了足足五分鐘,其余幾個人也都沒有說話,三鳳感覺氣氛不對頭,是遇到了壞人嗎?三鳳從來沒見過這種情形,他們這是干什么?
三鳳不知道該怎么辦?大哥說的話是真是假呢?
盧書記,誰是盧書記?三鳳對屋里的幾個人喊著。
你找盧書記干什么?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是送信的,你看這里有他的血書。三鳳把手插進懷里,準備把泡桐葉子上寫的字拿給他們看。可是,就在三鳳把全身都摸個遍的時候,也沒找到大眼睛哥哥寫的血書,哎呀,怎么辦?我的血書哪里去了?三鳳急得團團轉,要是把大眼睛哥哥寫的血書丟了,誰還相信自己呢?
我確實是給大眼睛哥哥送信來的,他受傷了,在一個山洞里,不能走路,是我救了他,他叫我來找你們去救他,那里有很多土匪,我來的時候差點被抓了,他要是沒人救,準得餓死,山洞里只有泉水沒有吃的,我給他送過飯,他就叫我來找你們。
盧書記,這小孩子信口胡說,文汗青叛變了,聽說被國軍抓去了,為了活命他投奔了國軍,一個排的兄弟都沒了,就他一個活著,你信?鬼都不信。
一定是國軍玩的把戲。
這種人死了最好。
不對,不對,大眼睛哥哥是受傷了,我親眼看見的,還給他包扎傷口止血呢!三鳳有些著急。
你叫什么名字?盧書記松了一下緊皺的眉頭。
我叫三鳳,是南溪鎮人,因為家里窮,在地主家當童養媳,我逃了出來,在山洞里遇到了大眼睛哥哥,他快不行了,現在他很需要你們去救他。
三鳳,你說的大眼睛哥哥個子高嗎?
嗯,高,眼睛很大,我喊大眼睛哥哥,他給我寫的字在泡桐樹葉子上,可是我把泡桐樹葉子弄丟了,我怎么才能證明大眼睛哥哥就是你們的人呢?
盧書記再次打量一下三鳳,說,你先休息吧。
五
三鳳躺在鋪上很快就睡著了,這一晚,三鳳做的全是回家的夢,她夢見了奶奶。奶奶摸著三鳳的頭發有些傷心,說孩子你怎么把辮子給剪了?三鳳說奶奶我快加入紅軍了。奶奶搖著頭說,紅軍是干什么的?三鳳說,打地主的,解放勞苦人民的。
奶奶說,你回家吧,你爹娘找你呢。三鳳說我回不去呀,地主高福生到處在找我,我一回家準把我抓回去,我不想和全有成婚。奶奶嘆口氣說,兵荒馬亂的年月,一個女孩子能到哪去?
說著,奶奶像一陣輕煙從黑夜里飄了出去。三鳳翻身坐起來,床鋪吱吱呀呀的響著,外面天還沒亮。三鳳心里著急,大眼睛哥哥也不知道怎么樣了,放在他身邊的那點玉米餅子吃了沒有,一想到大眼睛哥哥,三鳳決定回山洞去。天老爺叫我遇到他,一定是讓我幫助他,我怎么一個人跑出來了,不管他呢?三鳳心里責備起自己的自私。也不知道盧書記明天會不會派人去找大眼睛哥哥。三鳳想起大眼睛哥哥給自己講的共產黨,心里很興奮,她覺得大眼睛哥哥一定見過很多世面,讀過很多書,要不然怎么知道那么多難懂的道理呢,比張木匠懂得還多。張木匠是三鳳在地主高福生家認識的,因為地主高福生叫他來給全有結婚打家具,那時候,張木匠每天都背著一個竹簍,里面有刨子斧子之類的東西。張木匠手藝很精,打的家具很漂亮。張木匠喜歡一邊干活一邊和三鳳嘮嗑,沒人的時候,張木匠會說和大眼睛哥哥一樣的話,什么共產黨、紅軍、打土匪。全有挺喜歡張木匠的,全有其實不傻,張木匠對三鳳說。可是即使全有不傻三鳳覺得也不能待在地主家一輩子,三鳳有自己的想法,張木匠說的紅軍、共產黨讓三鳳著了迷,三鳳幻想有一天也加入紅軍打白匪,解放受苦的鄉親。不過這個想法三鳳沒敢和誰說,張木匠也許看出來了吧,三鳳摸不清張木匠的身份。
醒了的三鳳再也睡不著了,就等著天亮。
天終于亮了,三鳳覺得這個夜晚過得真慢,三鳳洗了把臉,就趕緊去前院找盧書記。盧書記好像一晚上都沒睡,眼睛紅紅的,桌子上落了一層煙灰。三鳳輕腳走進去的時候,盧書記說,文汗青不會叛變的,他是武漢學堂里最早加入共產黨的人之一,我相信他。三鳳說,我也相信他。不過現在南溪鎮那邊民團多,沒有湯家匯安全,去南溪救文汗青有一定的危險。我相信是汗青叫你來的,但黨組織還是希望你能拿出證據來,現在的局勢不能有一點馬虎。這樣吧,我派老姚和你一起去,到那兒再想辦法和組織聯系,老姚很有經驗,是個老同志,你們先想辦法找個隱蔽的地方把汗青主席的傷醫好,這是最要緊的事,好了,老姚你趕快和三鳳上路吧。
老姚好像早就準備好了,背著藍布包袱站在門口說,丫頭,我們走吧。
六
一路上,老姚和三鳳攀談著,三鳳見老姚態度和藹也不覺得害怕了,她把想加入紅軍的想法說了出來。坐下來休息時,老姚說看不出來你人小志氣大,丫頭不比男孩差,有志氣。三鳳說,你快說我行不行?老姚故意逗她說,你才幾歲,要等幾年。三鳳說我都十六歲了,明年都十七歲了。老姚說個子不夠高,太瘦了,打仗行軍很艱苦,你能行嗎?三鳳急忙說,我從小在家干活放羊,啥苦都不怕,只要紅軍肯收下我。老姚說,先不說這個,吃點干糧墊墊肚子,還有很遠的路要走呢。三鳳說你還沒答應呢?老姚說我答應你好了,快吃吧。老姚打心里喜歡三鳳,老姚說小鬼你以后就喊我爹吧,三鳳趕緊跪地磕頭,說爹。老姚沒想到三鳳這么爽快就答應了,嚼著嘴里的饃饃笑得合不攏嘴。老姚從貼身的衣服里掏出一個包裹給三鳳。包裹打開后,里面有一只銀墜子。
這是我們家祖傳的,男孩不稀罕,你是我女兒了,以后就給你了,你戴著吧。三鳳說這東西太貴重了,我不敢要。老姚把銀墜子塞到三鳳手里,拿著,爹說給你就是你的。三鳳說,爹!老姚嘿嘿笑著答應了一聲,老姚說,閨女可不許反悔呀。三鳳說爹你只要不嫌棄我,哪有女兒嫌棄爹的。
吃完干糧,太陽偏西了,老姚說天黑之前我們得趕到山洞里,早一點去汗青早一點脫離危險。三鳳你認識路吧。三鳳說,我記得路上我都做了記號,過了這座山,再翻過一座山就到了,我們走小路,小路近,沒人。老姚說好。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三鳳說就是前面這個山洞,洞口有泡桐樹。老姚急走幾步,走進山洞,汗青,汗青。
可是山洞里卻沒有回應。三鳳說,爹,大眼睛哥哥呢?老姚說,沒人了,地上還有血跡。我給他揉的消炎藥還在,他會去哪兒?他的腿不能走路啊。不好,一定是遇到白匪了,大眼睛哥哥一定被白匪抓去了,爹,大眼睛哥哥有危險嗎?
老姚仔細查看了洞內,地上凌亂的鋪著干草,看不出有搏斗的痕跡,奇怪?
三鳳,你說實話,文汗青是受傷住在山洞里的?
爹,我沒有撒謊。三鳳低著頭開始抽泣起來。
別哭了,在沒見到文汗青之前還不能確定你說的大眼睛哥哥就是他。老姚安慰三鳳說。
七
張木匠要去山上找木材,全有死活要跟著上山,無奈,張木匠帶著全有,偷偷地跑了出來。出門后,全有便纏著張木匠說紅軍的故事。張木匠挨不過,只好說給他聽。全有很開心,不停地笑著,忽然,全有說,我也想當紅軍。
張木匠嚇了一跳,他說,你爹會答應嗎?你家有民團,紅軍真來了,你爹是要和紅軍干的。這時,全有問,三鳳去哪了?張木匠說我也不知道,全有說不做童養媳行不?張木匠說你爹說了算。全有說你幫我找到她好嗎?張木匠說三鳳肯定生氣了,藏起來了,等找到三鳳你叫你爹把童養媳的契約給撕了。全有說好,找到三鳳,我叫我爹不打她。
兩個人說著走著,忽然看到了一個山洞,走進洞后,他們看見了躺在干草上的文汗青。
文汗青以為是三鳳回來了,他說盧書記。
張木匠聽得明明白白,盧書記。
全有嚇得不敢看躺著的文汗青,他捂著眼睛說,血,他流血了。
張木匠趕忙制止全有,要他不要大聲說話,全有問,他是什么人?張木匠沒回答全有,他蹲在文汗青旁邊,問,你認識盧書記?文汗青點著頭說,我是文汗青,農協會的主席。是三鳳把你們帶來的嗎?
文主席,我是張浩天,現在的身份是張木匠,在南溪革命區秘密做宣傳工作,指導進步青年開展革命活動。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你,你是怎么受傷的?
文汗青咬著牙艱難地點著頭說……游擊隊,……和敵人干上了,敵人人多,我們人少……文汗青斷斷續續地說著,沒等說完就昏了過去。
八
張木匠背著文汗青出了山洞,在山腳下找了戶農家把文汗青安頓下來,張木匠對那對夫妻說,你們一定要把這個傷病員照顧好,吃喝都算我們的。男主人說你們放心,紅軍是我們的親人,我在他在。聽男主人這么說,張木匠舒了口氣。他轉而對全有說今天的事千萬不能和你老爹說,萬一你老爹知道了我就沒命了。全有說我誰都不說,張木匠說好!你明天想辦法搞點消炎藥。全有有點犯難,他說我好好的,俺爹不會給我消炎藥呀,張木匠說我來想辦法。
第二天,高福生正坐在堂屋和老江談事,全有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說張木匠在劈柴時受傷了,急用消炎藥。
高福生說真不長眼,這年頭,消炎藥比袁大頭還稀罕,到哪去弄?
全有怏怏地走了,見到張木匠后,全有說我爹不肯給,張木匠顯得很失望,也很懊惱,因為,張木匠的傷是他自己故意弄的,目的自然就是為了消炎藥,全有看出了張木匠的心情,他說,你別急,我把自己手砍了,說著就舉起斧子。
張木匠一個箭步沖過去,劈手奪下斧子,少當家的,你不是要我的命嗎?全有說我流血爹就給消炎藥。有了,全有你把頭伸過來,張木匠說著把傷口流出來的血涂到全有的頭上,這樣就能騙你老爹了,你就說剛才走路磕到墻角了,你哭著去。
全有按照張木匠說的,一路哭著去找高福生,高福生一邊罵老馬沒看好少爺,一邊趕緊請先生給全有下藥,老馬趕忙去找先生。
這邊先生一到,全有就把老馬轟出屋子,全有說我怕你身上有臟東西,你趕緊給我出去,老馬說老爺吩咐看著給你上藥,全有說還不快滾,不稀罕。老馬只好退出去,對先生說,你好好給少當家看病,弄出是非來,老爺饒不了你。先生說放心吧,這只是皮外傷,我拿手的很。老馬剛出屋子,張木匠就從后屋出來,張木匠對先生說麻煩你了,我們家少當家的頑皮,他沒受傷,主要是想從你這包些消炎藥。先生看了張木匠一眼沒說話,張木匠給先生鞠了一躬,先生說半夏。張木匠一激靈,難道你是……先生一把拉過張木匠,貼著他的耳朵說,我是夏紅,是地下黨,組織叫我來聯絡你。還有,衛立煌和高福生搭上火了,組織叫我們想辦法把高福生的民團解散了,說服高福生和我們合作,你要利用在高家干活的便利,辦好這件事。
聽先生這么說,張木匠非常驚喜,他說農協會主席文汗青已經找到了,在一個山洞里,為了弄消炎藥我叫少當家的想出這個辦法。他和他爹不一樣,他心里都是紅軍,別看他傻傻的,其實不傻。夏先生和張木匠緊緊握手,并向全有豎了下大拇指。
九
三鳳說,爹,我們把山頭都找遍了,連大眼睛哥哥的影子都沒看到,該不是被狼吃了吧?老姚說要是被狼吃也就罷了,要是落到衛立煌部隊里就完了。
天黑了,山腳下一戶人家的屋里亮著燈。
老姚查看了一下地形,對三鳳說,我們去老鄉家里住一宿,明天回湯家匯向盧書記匯報。三鳳說再找找吧,萬一大眼睛哥哥要回來呢?
老姚堅持說我們去老鄉家里打聽一下情況再說。不久,老姚帶著三鳳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開門的是一個男人,聽說老姚父女要借宿,正在猶豫,忽聽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又忙把門關上了。老姚只好帶著三鳳走開了。
三鳳拉著老姚的衣角朝遠一點的山上走,三鳳說,我們躲起來,好像有人來了,老姚也警覺起來說,我們躲在這看看是什么人。于是,兩人隱身于灌木叢里,不一會,他們發現張木匠和夏紅走過來了。
夏紅背著藥箱,張木匠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三鳳貼著老姚的耳朵告訴他走在前面的是在高福生家打家具的張木匠,老姚說這個人我見過,他應該是我們黨的地下工作者,在秘密會議的時候見過,絕對錯不了。聽姚這么說,三鳳傻了眼,正詫異間,張木匠開始敲門了。
屋里的人很快就開了門,很客氣的把他們讓到屋里,高燒退了,不過還是昏迷著。女人的聲音。
今晚就動手術把子彈取出來,要不然就只有等死了。張木匠摸著文汗青的額頭說。夏紅說現在搞不到麻醉藥只有消炎藥。張木匠說文主席一定會挺過來,先取出子彈吧,總不能眼看著他死了。女主人說大眼睛男的昏迷得太久了,我給他灌了幾口姜湯,他醒的時候喊過三鳳的名字,他說三鳳回來找不到他,他要回山洞等三鳳。三鳳?張木匠激靈了一下,難道是逃跑的三鳳?不會吧,三鳳和文主席是怎么認識的,他們……張木匠陷入了沉思。不管這么多了,只要文汗青醒來,一切就都明白了。
夏紅吩咐男主人把院門拴牢,并在外把守,任何人都不能進來。
十
三鳳說,張木匠他們進去就沒出來,一定有事。
老姚說,我們守著,等他們出來喊住他們問明白。三鳳說張木匠不會告密吧,高福生要是知道了,肯定來抓我回去,張木匠不知道靠不靠得住。張木匠是我們自己人,怎么會告密呢?三鳳說現在很難說,他可能跟了高福生的民團呢?老姚說,我們的同志都是忠誠的革命戰士,哪會叛變,不要瞎想,我們再觀察觀察。
三鳳嗯著,老姚側著耳朵聽,可是除了夜晚的竹林發出的聲響外,偶爾還有幾聲狗叫。這時老姚說丫頭你聽,有人在喊。三鳳仔細辨聽了一會,說確實是一個人在喊,好像還咬著舌頭,像是大眼睛哥哥的聲音?你聽多凄慘的嚎叫,像在受審?
寂靜。
難道,張木匠他?
我說會叛變的,你不信,現在信了吧,我們怎么辦?要去救文主席嗎?我們不去救文主席一定會死的,爹,老姚,求您了?三鳳說著就要從灌木叢里往外爬。
不要沖動,老姚一把拽住三鳳,你干嘛?
你怕死吧,你不去我去。
你回來,老老實實的給我趴在地上。盧書記還沒答應你加入紅軍隊伍呢,沒加入紅軍就不聽組織的話,以后怎么加入紅軍隊伍?
三鳳乖乖地回原地,想到大眼睛哥哥,覺得像是要挖掉了心一樣難受,不一會,屋里沒有了聲音,燈光也漸漸昏暗下去,三鳳不知不覺中睡著了,老姚長長地舒了口氣,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披在三鳳的身上。星光黯然,四周寂靜,如果沒有戰爭世界是多么美麗。
十一
第二天,天剛亮,三鳳就醒了,她剛睜開眼,就看見張木匠從山腳下的屋子走出來,三鳳壓低聲音喊,爹,張木匠出來了。老姚說我們得過去,就他一個人。我們繞過這個上坡,你從那邊,我從這邊包抄過去。
文汗青腿里的子彈取出來了,張木匠松了一口氣,文汗青醒過來的時候還惦記著三鳳,張木匠問文汗青三鳳是誰?文汗青說是一個個子不高的長辮子女孩,大約十幾歲,他也不認識,不過多虧女孩子救了他,要不是她,自己肯定死在山洞里了。張木匠說原來這么回事,三鳳呢?文汗青就把三鳳去湯家匯找盧書記的事簡單說了一下,到現在三鳳也沒回來,路上遇到了白匪怎么辦?文汗青臉色凝重,都怪我……不應該叫她出去,萬一被地主抓回去……沒有,她要是被抓回去我一定知道。張木匠安慰文汗青說。文汗青說,你多打聽打聽,早點聯系上。
張木匠答應了文汗青,然后提著彈弓去了林子。不一會,他拎了幾只鳥回來了。就在他剛走到門前時,三鳳站在了他的面前。三鳳在去湯家匯找盧書記的時候剪短了頭發,看上去有點不男不女的,這讓張木匠一下子沒認出來,張木匠說小鬼起這么早?
三鳳說,我是三鳳呀。張木匠又驚又喜,他說,我的祖宗,你平安無事就好,文主席昨晚昏迷的時候還念叨你呢。三鳳喊來老姚,老姚和張木匠見面,老姚說我昨晚就瞅著你眼熟,果然是你,走,屋里頭去說。
文汗青一聽說找到了三鳳,立馬精神來了,三鳳說都怪我把你寫的信丟了?到盧書記那拿不出證據,路上遇到幾個民團的人盤問我,也不知怎么就不見了血書。盧書記不相信我的話,沒有血書說不清你是誰,又怕是敵人的計謀。老姚說,可不是嗎?盧書記派我來接應你,可是到了山洞卻不見了人,大家都急死了,就怕你有個好歹。三鳳搓著手,感到又內疚,又溫暖。
十二
在老鄉家住了半個月,文汗青的身體恢復了。老姚回湯家匯匯報情況,夏紅和張木匠繼續留在當地開展工作,三鳳暫時留在老鄉家照顧文汗青。這天,三鳳正在山上挖竹筍,張木匠和夏紅背著竹簍上山了。
張木匠說,高福生答應一個星期后配合衛立煌的部隊對紅軍進行第四次“圍剿”。文汗青說,消息可靠嗎?張木匠說可靠,是全有和我說的。文主席你看怎么辦?
文汗青拄著棍子,在屋里邊走邊說,要想辦法說服高福生和我們配合。你看爭取高有多大可能?張木匠說,從目前的情況是,高福生的民團主要靠江一霸和老馬兩個人指揮,民團的人都是附近一帶窮苦百姓,他們鬧不清形勢,對紅軍不了解,跟著高福生瞎起哄。
目前時間緊迫,必須搶在“圍剿”之前把高福生的民團徹底解散或者收編到我們農協。文汗青對張木匠說。
把我送回高福生家,我想辦法和民團的人接觸說服他們。這時,三鳳對文汗青說,高福生家的情況我熟悉,我回去合適,高福生也不會把我怎么樣,我可以和全有假結婚。
這不行,那很危險,高福生會派人看著你的,沒有自由你怎么接近民團的人,老馬還好對付,江一霸可不是好惹的,這絕對不行。張木匠搖著頭說。
文汗青想了一下說,我有一個辦法,把全有騙來,然后跟高福生談,你只要交出武器,解散民團,不和衛立煌的部隊合作,我們就放了你兒子。
主席這個想法高,我贊成。張木匠說。其他人也都贊成。
十三
一早,老馬就看見全有悶悶不樂地從前院踱到后院,老馬剛想過去打聽,全有就貼過來說,你看這是什么?全有把一塊銀元塞到老馬的手里,老馬問少爺,你這是什么意思?全有說,放我出去。我回來還有賞。
老馬猶豫了一下,說,那快去快回啊!說著就把全有放了。
全有出門不久,就遇到了一個人,這人正是張木匠。見到全有,張木匠連忙招手,說,全有,全有,快過來,我帶你上山找木材。全有一聽說去山上找木材,很高興,全有說上次找到了很多木材,對了,還找到了一個受傷的紅軍呢?那個紅軍傷好了沒有?張木匠說,我就是帶你去看他的,多虧你弄的消炎藥。張木匠把全有夸贊了一通,全有很受用,蹦著跳著跟張木匠走了。
三鳳站在全有的面前時,張木匠問全有認識不認識。全有先是搖著頭,過會又突然吃驚地喊道,三鳳。張木匠說,是三鳳,不過她現在是紅軍了。此時,三鳳穿著軍裝,帶著八角帽,威風得很。
全有圍著三鳳,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問三鳳的長辮子怎么沒有了?
三鳳說當紅軍就得剪辮子,這是對女性的解放,三鳳把文汗青的話說給全有聽,全有摸著頭,嗯,嗯地答應著。全有說你帽子上有顆紅星星?好看得很,三鳳就卡著腰走了一圈。全有圍著三鳳不住的打量,一會摸摸三鳳的帽子,一會摸摸三鳳的衣服,心里稀罕的不得了。全有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問三鳳這么長時間去哪里了?三鳳說,從你家逃跑后就去找紅軍了。
全有羨慕得很,他問三鳳,我也能參加紅軍嗎?三鳳故作姿態地說,這個嘛,要看你的表現了。全有直點頭。
高福生等到天黑,也沒見到全有回家,老馬自知惹了大禍,哆哆嗦嗦地跪在堂屋的地上,高福生說,少爺要是有什么閃失,饒不了你。你是膽子大過天了,我是怎么交代你的,現在的時局不穩,共產黨,國民黨,哪一個是好惹的,要是少爺叫他們綁了去,我們家就完了。高福生一臉的沮喪和憤怒,他垂著手,內心驚慌失措,該怎么辦?高福生在說話時,高福生的婆娘在屋里嗚嗚地哭,高福生說,別添亂了,就知道哭,哭能把兒子哭回來嗎?
這時候,一個家丁急急忙忙的從外面跑進來,老爺你看,這是紙條,外面有個人等著老爺回話。
高福生接過紙條一看,臉色大變,那紙條上寫著:“你兒子在我們這,生活得很好,他喜歡紅軍。另,一個星期之后,衛立煌的部隊對紅軍進行圍剿,希望你有一個鮮明的立場。紅軍三十一師 文汗青。”
高福生捏著紙條的手抖得厲害,衛立煌不敢得罪,可是兒子在紅軍手里。這可怎么辦?
十四
三鳳把紅軍的紀律和政策認真地背了一遍,說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全有趕緊扔掉了手里摘的桃子,三鳳說這是紀律,一定要記住。全有把手舉到眉毛下說,是!三鳳咯咯笑著,說,不標準,一點都不標準。全有說,我想有一套你那樣的軍裝,帽子上有紅星,說著在頭上比劃了一下。
三鳳說,我這身衣服是三十一師的盧書記給我的,我可是立了功勞的,全有說我也是立了功勞的,張木匠說是我弄的消炎藥救了文主席。三鳳說既然這樣我給盧書記說說,讓他也給你弄一套衣服。全有一聽三鳳這樣說很高興,三鳳說你爹不一定愿意呀。全有說我不聽我爹的,聽你的。三鳳說,好吧,傻子!
正在兩個人說著的時候,響起了槍聲,衛立煌的部隊開始了對紅軍的“圍剿”進攻,盧書記老姚帶著紅三十一師沿著燕子河向南溪挺進。機槍一發接一發的掃射,衛立煌帶著幾百人的部隊瘋狂地進攻了,高福生的民團由江一霸和老馬指揮,高福生坐在家里等候消息。就在衛立煌部隊即將追趕上紅三十一師的時候,情況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江一霸和老馬吩咐民團把槍對著衛立煌的人馬打,機關槍嗖嗖地飛出去,一梭梭子彈打的衛立煌部隊驚慌失措,屁滾尿流。因為毫無防范,等到衛立煌的部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時候,已經死的差不多了,高福生民團的人舉著長槍列隊歡迎盧書記他們的到來。
高福生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吳美娟說只要全有回來,啥也不要,地分了,房分了,只要兒子平安。高福生說真要把家產散了,以后怎么過活?吳美娟說現在管得了以后嗎,命都沒了要錢屁用,你是要帶到棺材里去花嗎?辛虧沒聽衛立煌的話,聽了兒子小命就沒了。
高福生聽文汗青說你立了大功的時候,心里也高興,隨即踏踏實實的表態服從紅軍指揮,文汗青只提了一個要求,把你們家倉庫里的糧食分給村里的窮人。沒想到高福生竟然很爽快地答應了,高福生說紅軍駐地的口糧我全包了,民團歸紅軍管,經過這件事我明白了,為什么紅軍到哪都受窮人歡迎,就兩個字:“人心”。文汗青點著頭說,對,我們紅軍就是讓所有的人都有飯吃,有衣穿,老百姓愿意跟著我們打天下就是這個道理,得道者,得人心。
張木匠說服了江一霸和老馬加入紅軍隊伍,民團幾十口子的人一聽說江一霸加入了紅軍也都紛紛響應跟著紅軍走。張木匠說好,你們愿意回家的回家,愿意跟紅軍走的跟紅軍走,不勉強。老馬說在老爺家待了五年了,真走了還不舍得呢?
三鳳和全有一起出現的時候,高福生吃了一驚,高福生沒想到三鳳參加了紅軍。
三鳳家以后不少我們家的二十塊大洋了。全有很認真地對高福生說。
文汗青拍著高福生的肩膀說,你看你兒子多有覺悟,高福生說那是以前,現在我高福生哪還能干那個缺德的事。文汗青說我們三十一師的隊伍要走了,衛立煌的部隊全軍覆沒,沒有你的民團里應外合,這一仗不會打得這么漂亮。高福生指著江一霸和老馬說,你們多保重,說完,帶著隊伍越走越遠,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莽莽大別山中。
十五
等等我!等等我!就在文汗青帶著三十一師離開南溪即將渡過燕子河的時候,后面跑來了一個人。
是全有。三鳳對文汗青說。
文主席,我想,我想……全有跑得額頭都是汗,說話更不順了。別急,別急,慢慢說。文汗青命令隊伍停下來。
我想跟你們走,當紅軍,打鬼子,你們能給我一套像三鳳那樣的軍裝嗎?文主席,我真的想參加你們的隊伍,我會唱歌,還會寫字,還會……
三鳳都參軍了,你們就收下我吧,打仗的時候,我給你們唱歌,講故事,張木匠講的故事我都會講。全有氣喘吁吁地攆上了文汗青的部隊。
十六
一九三一年五月,在赤城縣谷子嶺戰斗中,全有為了救三鳳,身中七發子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全有對三鳳說,我稀罕你。然后微笑著閉上了眼睛。三鳳抱著全有的尸體哭了三天,最后,全有的尸體被高福生運回老家,安葬在南溪燕子河邊上。同年八月,三鳳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這時候的三鳳已經成長為真正的革命戰士,在三十一師擔任宣傳員兼戰地護士。一九三二年初,紅三十一師離開赤南縣,三鳳跟隨部隊開始了二萬五千里的長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