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杰
草原人家天剛破曉就開始了一天的辛勤勞作。今天要去給遠在大山深處月夜練箭的巴特爾哥哥和格日勒(蒙語意為:光芒)師傅送些食物。圖雅起得格外早。她一大早擠過牛奶后,先照料好小狐,又幫額吉(蒙語意為:母親)熬好了香噴噴熱騰騰的奶茶。
一家人吃過早飯,等阿布(蒙語意為:父親)放出馬群,吆著牛羊去到牧場后,圖雅也打包好新鮮的牛肉干和奶酪,騎上那匹心愛的毛色如雪的小白馬向遠山飛奔而去。
馬兒一路撒歡地跑過數十個連綿起伏的沙坡后,圖雅突然聽到有什么人在呼喚自己。“姑娘,請停一停。”她勒住馬韁,轉過身來,望見沙坡下立著一個牽著棗騮馬的穿青布衣衫的青年男子。他看起來疲憊不堪,卻依然目光清亮,圖雅心下有些疑惑,怎么看都像是個清秀的姑娘。
男子和善地笑了笑,說道:“我從遠方而來,我是來尋找親人的。請問姑娘,往圣水湖方向怎么走?”
“一直往西走,路途還遠著呢。”看著又饑又渴,遠道而來的異鄉客人,圖雅熱心地贈給他一皮囊水和一些奶食品。
男子躬身施了一禮,謝道:“圣賢云: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姑娘的盛情請容我日后報答。”圖雅微笑著點頭還禮,撥轉馬頭,一陣風似地跑遠了。
馬兒一路疾馳來到了一個群山腳下的高山坡上,汗水淋漓地噴著響鼻。抬頭望去,緋紅的霞光里,坡頂的蒙古包上空升騰起幾縷淡淡的炊煙。
格日勒師傅是個貧苦孤獨的獵人,常年獨居在荒山上的這個簡陋的小蒙古包里。他是巴特爾哥哥練箭的師傅。雖然說是一個獵人,他卻只獵殺野兔,黃鼠之類的草原害獸,從不獵殺天上的飛鳥。他常說飛鳥是長生天派到人間的使者,是自由靈魂的化身,凡人沒有權利去傷害這些可愛自由的精靈。
一聲唿哨過后,一只細毛犬跑下山坡,親熱地搖著尾巴在圖雅身邊轉來轉去。
“巴特爾哥哥”,圖雅歡欣地奔向山坡上一個快步跑下來的面色紅潤、身材強健的青年男子,他就是圖雅的哥哥——巴特爾,幾天來一直在山上跟著師傅練習夜間射箭。
巴特爾接過圖雅手里的馬韁繩,親熱地說“妹妹,辛苦了,阿布和額吉都好吧?”
“嗯。”圖雅用力點點頭。
兄妹倆說說笑笑來到高坡頂上。身材瘦削,飽經滄桑的格日勒師傅正端坐在蒙古包前入神地拉著馬頭琴。圖雅一邊親切地招呼道:“賽白努,格日勒大叔,又拉琴哪。您的琴拉得真好!”,一邊從馬背上卸下炒米,奶酪,牛肉干,擺到草地的條桌上。
格日勒放下琴笑呵呵地說:“賽白努,圖雅姑娘。習慣了,馬頭琴聲是自然的清音,一切精靈都聽得懂。”
這時,圖雅把炒米酥油放進碗底,巴特爾把熬好的茶水沖進碗里,三個人愉快地圍坐在條桌旁,談笑風生。
圖雅拿起圖案精美,做工精致的皮囊,倒了一碗奶酒,雙手捧給格日勒師傅,恭敬地說:“額吉知道您這一向身體不太好,特意做了新鮮的奶酪和炒米送過來,阿布還給您帶來了親手釀制的馬奶酒。”
格日勒師傅接過奶酒,誠摯地謝道:“代我謝謝額吉和阿布,我一個貧苦的人總是受到你們一家熱心的關照,讓我怎么過意得去呢?”說罷,他輕輕地抿了一口奶酒,嘖嘖稱贊道:“好香醇的奶酒!你們阿布釀酒的手藝在草原上真是數一數二啊。”
圖雅看看開心嚼著新鮮美味牛肉干的哥哥,調皮地向格日勒師傅眨眨眼說:”大叔,哥哥練箭沒有偷懶吧?要是他不勤奮,今年秋天的那達慕大會就不能贏得塔娜(蒙語意為:珍珠)姑娘的芳心了。”??
巴特爾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深邃的目光望向遠方,神思一下子回到了去年那達慕大會上那如夢似霧的場景里。
塔娜——一個端莊典雅笑顏如花的女孩,當巴特爾在萬馬奔騰的賽場上縱馬從她身邊馳過時,彼此對視了一眼,就再也無法忘懷那個穿著明艷的蒙古袍翩翩起舞的美麗身影。從那以后,巴特爾騎著駿馬踏遍了茫茫草原,都沒有尋找到塔娜姑娘的芳蹤,他陷入了深深的思念中。
格日勒師傅拍拍巴特爾的肩膀,朗聲說到;“我們的巴特爾是天上的雄鷹,地上的駿馬,草原人的驕傲。長生天一定會賜給你和塔娜姑娘一世美好姻緣!”
巴特爾望著師傅熱切的目光,信心滿滿地說:“師傅,你老人家一定會有緣出席我和塔娜姑娘的婚禮,見證我們幸福的時刻。”
“快看哪,”圖雅興奮地喊道。
只見一只沙百靈落在了師傅的肩上,歪著小腦袋,婉轉地唱著春天的歌。格日勒師傅拿起馬頭琴,愉快地提議道:“圖雅姑娘的天籟之音賽過草原上驕傲的百靈鳥,唱支歌吧!”??
于是,伴著悠揚的馬頭琴聲,圖雅動情地唱起了草原上廣為流傳的蒙古老歌“蔚琳花”。(注:鄂爾多斯蒙古族古歌)
十五的月亮呀,是天空的燈籠呀,
十五歲的蔚琳花呀,是四鄰的燈籠呀
金色的太陽呀,是天空的燈籠呀,
十八歲的蔚琳花呀,是眾人的燈籠呀
歌曲唱完,一只盤旋在他們上空的紅喙黑羽的紅嘴鴉升高展翅向西飛走了,陽光下,他烏黑光潔的羽毛閃著迷人的金屬般光澤。格日勒由衷地贊嘆道:“多么聰明神勇的鳥啊!”
圖雅出神地望著那只紅嘴鴉,問:“格日勒大叔,草原古老的傳說里,花草精靈也有自己的國度,自己的領袖,他們也和我們一樣,在草原大漠的守護神胡楊神樹的率領下,世世代代頑強地與沙塵魔不屈不撓地抗爭著,您覺得呢?”
“妹妹,傳說呀,信不信由人哪,你信就是真的。要我說呢,這黑色的精靈鳥一定是神的使者。”巴特爾搶先說。
格日勒師傅呵呵笑了,說:“是啊,在蒙古大漠荒原,黃色與綠色的對決就從來沒有停止過。飛鳥花草走獸這些生靈都是上蒼賜予的生命,在自然神看來,它們都是和我們人類一樣的萬物生靈。”
“師傅說得對,我們草原人從來就敬天畏地,尊重生命。”巴特爾贊同地說道。
看看日頭升高了,天近正午,圖雅要告別回家了,她拿出幾天前為格日勒師傅縫制的那件土黃色的新蒙古袍,巴特爾接過來為師傅穿上,格日勒師傅飽經滄桑的臉色一下子明亮了許多。
摸著這件嶄新的蒙古袍,格日勒師傅感慨萬分:“你們這兩個孩子呀,真是懂事,暖人心哪。”
巴特爾和圖雅相互看了一眼,齊聲說:“您就把我們當作自己的孩子看待吧”。
格日勒師傅欣慰地點點頭,眼神里卻掠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傷感。
卻說剛才展翅飛走的那只紅嘴鴉正是花國的大將軍無極。歸途中,他聽到幾只喜鵲喳喳地喊著:“她長大了,她回來了……”。無極心下不禁一動,草原上這幾天到處風傳著這樣一句魔咒式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