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立/著
張大才是本地人。張大才的這個名字取得好,大才,大才。實際上,張大才沒什么才,命也不好。十歲沒了父親,十七歲沒了母親,讀書讀得不好,熬了個初中畢業(yè),就閑在了家。那個時候,母親也剛過世,沒爹沒娘的張大才在村里上躥下跳的,想干什么干什么,也沒人能管他教育他了。
張大才熬到二十六歲,還是一條光棍。這么些年,張大才用完了父母留下的錢,也不愿好好上班,村里有工廠,張大才去干個十天半個月,就不干了,說苦說累,說被人管著不自由不舒服。張大才拿著那賺來的十天半個月的錢去花,花完了,就到處開始做些偷雞摸狗的事兒。今天老周家丟頭羊,明天老胡家丟幾只雞,一定都是張大才給干的。有幾次,張大才還被抓住了,被抓住的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任你們處置。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大家都搖頭,送派出所?有點過,不看僧面看佛面,張大才父母生前是挺好的人。這一次一次的事,也就罷了。實在沒吃的時候,張大才堵在村委會大門口,說,我要吃的。村主任見了張大才,是一點脾氣也沒有。這么些年,換了那么多任的村主任,就是沒換這么個二流子一樣的張大才。村長只有老辦法,從村里的招待款中,拿出個一百兩百的給張大才。當(dāng)然,張大才是要簽字的。張大才露出一口黃牙,笑說,村主任,你咋就給這么點啊?村主任瞪他一眼,說,你愛要不要。張大才說,要,當(dāng)然要!張大才迫不及待地拿過筆,在紙上寫下了自己歪歪扭扭的簽名。
村人們都搖頭,張大才這孩子,這輩子算是廢了。
某一天,這個地方說是要開發(fā),要建商務(wù)區(qū)了。以為是謠言,大家都不信,這機場底下火車站旁邊,建什么商務(wù)區(qū)啊?
隨著區(qū)鎮(zhèn)級領(lǐng)導(dǎo)的入駐,拆遷工作隊的入村,還真要開發(fā)了。工作隊的老王,在村干部的陪同下,進了張大才那破舊不堪的平房,那是張大才爸媽給他留下的。
老王問,你是張大才?張大才坐在屋里,黑著臉說,是,你們有什么事?老王說,這里要開發(fā)了,你這房,如果愿意拆遷,可以分到兩套房。張大才有些沒聽明白。村干部給他解釋,張大才,一套一室一廳,一套兩室一廳,到時都是你的。張大才聽明白了,張大才看看自家亂七八糟的房,點了頭,說,好。
一段時間后,張大才搬進了兩室一廳的房,那套一室一廳的房租了出去,每個月都能收租金。
自己家以前的房早被拆完了,裸露出的是一片泥巴地。泥巴地上,進駐了一個施工隊。泥巴地上,每天不斷地有機器發(fā)出轟隆轟隆的聲響。泥巴地上,很快就被圍了起來,什么也看不見了。站在那里,張大才想,父親母親他們一定想不到,這里會開發(fā)吧。
工地上貼出了招工啟事,招小工,張大才去報名。帶班的看他一身臟兮兮的裝束,問他,你做過這樣的活嗎?張大才說,沒有,但我覺得我可以。帶班的想了想,說,那就試試吧。
張大才在工地上,一干就是三年。連張大才自己也不明白,也許是在自家以前的房子前干活吧,越干越起勁。
又過一年,張大才還在那里干,不過,已經(jīng)換了個身份,是建成的商務(wù)樓的保安。眼瞅著這里一天天地在發(fā)生變化,一棟棟光潔明亮豪華大氣的大樓拔地而起,張大才也是由衷地高興。張大才有些不明白自己,是不是這里的變化,影響到自己的變化了呢。
那一天,是這里第一家商務(wù)樓開業(yè)的日子。張大才正好休假,湊這么個好日子,張大才抱著不到一周歲的兒子,帶著老婆,一起來這里看看。三年前,經(jīng)人介紹,張大才認(rèn)識了做保姆的外地打工妹,也就是他現(xiàn)在的老婆。后來,他們就結(jié)了婚。
走過一家排著隊買咖啡的隊伍前,有人喊著張大才的名字。張大才回過頭,一看,竟是幾個村里的老鄰居。拆遷后,好幾年都沒見了。
叫他的是以前隊里的老胡,張大才曾經(jīng)偷過他家的雞。張大才剛想去打招呼,另幾個村民,其中一個叫大貓的喊,老胡,你一定看錯了,這怎么會是張大才呢,一定不是一定不是……
不知怎么的,張大才迅速抱住孩子,將自己的臉,趕緊地?fù)趿藫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