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的詩

阿海的詩

上元書

我將積累越來越多的毒素

在黑暗中不停地洗手，這倦躁的夜

沒有宮闈，只有你在地圖上為我

擦拭的眾多茅草屋，大雨中

無法推敲，無法辭筑

像一條條閃光，灑滿粗質裸鹽的道路

無用，不遇，被你指于那

從未諧明的圓月中

獻給湯遜湖上的一只白鳥

你載著明粹的眼睛

來往于兩岸

你于何處劃翔

又失盡于何時的天際

你去往何方，從淪喪的

此岸，撲閃著翅膀

輕盈如細節

炫晃著心靈

我多么向往你啊

優雅地回返

潔凈的記憶面朝未來

像這些坐在你巨大

空虛翅膀投下深重陰影里的人們

太陽曬著衣領

湖水拍打著他們

卵石般呼吸的言語

月光論

從未有過黃鸝

也從未有過白鷺

在你額頭，這不存在的事物

如紛垂的雨滴

延宕一場空無一人的對論

公共學的蟬鳴

在室內，我將為你

豎起粉筆，雕像，綠色的郵箱

豎起一面寫著

“專治口吃”的墻

風雨中

它們扯著嗓子

扯著一兩棵辛酸的梧桐

高山流水

1

多年前，由此去晉地

我帶走了低飛的燕，夾岸的桃林

帶走了它們疾速

往來的穿梭

站在柳枝紛紛垂落的坡間

那么多無名事物，已變得不可觸認

如同挽袖，異鄉的游子

無情收回了

拓紙般的月光

曠野上，落日如一片紅暈

滾落于我疾馳的車下

2

淅淅瀝瀝的

雨后，試圖鼓琴

談論一株香樟

我純然不知它的遠走

我熟稔它的遠走

——這種多么古老的魅惑

流水，來吧，讓我刻下你的臉

荷葉，我的挺拔，你的睡眠

燕子，注視我，我予你一座屋檐

竹子，我感到有些冷

我感到微風中，我高出了

你秘而不宣的身世

雨后，亭子

滴著水，喪父的人，我很累

我把它擦得如明鏡般

卻找不到一張

恐懼的臉，月亮在枝頭寂靜地降落

從未有過映現的時刻

那墳冢間的野蝶，流著淚

也不過是一種離別——

赤身，愛它們，已漸無可能

3

先生啊，請接著鼓下去吧

我深知這聽的艱辛

似乎是離去，似乎是

傳誦無言的悼詞——

一座亭子，我已用它放飛

解憂的燕子，當我念及

荷葉，念及你的向上

念及你無畏，深情的回望

哦，舉目皆是

深深沉睡于河面的浮標

像此間遺忘的灘涂

交換彼此的河流，于迷亂的記憶里

不斷跨過自身

又猛然一躍，把無用

拋于空空的水面

多么清新，波光粼粼的一切啊

當我念及月光

念及它伏于三尺的憂勞

哦，這困于雙手

永恒的理解，當我順著您

起于虛空的手指

看到即說出，此間又是

多么明亮——

如同不可或缺的前世

您從遠處的渡口來

我在此地為您聽

4

午后，幾棵辛酸的梧桐結出了蟬鳴

一只鳴蟬在掩沒另一只

風雨的在掩沒寂靜的

透明的在掩沒陰影的

練習的在掩沒無用的

多情的在掩沒無情的

它們哀慟在我耳中

像一場混亂的運動

喪亡了一個未知的人

多么悵惘的垂聽的人啊

我將為你豎起高臺，黃昏的椿樹

風格的白石，戰栗的陰影

豎起這大陸的崩潰

豎起我多聲的琴

與單音的記憶

5

哦，風暴就要來了

多少事物已淡于絕境

失去回音，失去無用的形體

先生，請暫且離去

在這里，請保留一種仁和的聽

淅淅瀝瀝又下起雨——

流水，請從此刻溶解

我的臉，那獲取后

永恒的一種內在的恐懼

燕子，你我之間

純潔的高度，曾恰如其分

為此而存在的高度

哦，你只是有些冷，你只是

竹子，一種口腔禁閉

悠長的氣息，在黃昏風格的高臺

有些反諷，有些睡意昏沉

荷葉，你的頃刻，我將為你

在從未有過的矗立中

找到流水，那一些碎裂

一些轟然間抬起

當燕如編織，穿梭于

你們內在的凸起與塌陷

穿梭于一種繪下的

理解，多么難以附和的理解

不曾有過的寂靜

在你我兩岸，刻意的

流逝，往來似乎為了相忘

為了刻滿無用舟船上

遺忘的技藝，哦銹蝕的江面

失去了斜風細雨

失去了稚拙

我曾多么用心地領會

這繪下柴扉，落花，仿若無意間的稚拙

這亭臺間的無用

這哀慟，這面對流逝

多余的憂思

給它們樹蔭下

辜負，遠行的愧意——

似乎長存了

又似乎消失了

虛構論

燕子筑巢于檐下

流水把柳枝的倒影刻得更深

多么年邁啊，要理解

這一切，充滿樹蔭下等待的未知

我的姥姥，毗氳寺的女主人

此刻彎著腰，蒼老的身軀寂靜

嗅著一朵沉睡的野菊

室內的考試學

兩點之間，我再次感到腸胃的不適

紙上的詞總清新脫俗

我贈予它一扇臨街的窗子

從小弄堂出走，繞過幾幢居民樓

衣桿慵懶，幾束吊蘭

閑閑地敲打午后

花店的小黑板聞上去

依然是香的，這越來越遠

到郊區廢棄的垃圾場

我習慣了在中間的事物

影子一樣遙遠

窗外的樹木沉浸在隱身中不能自拔

而天氣陰郁，寓言般牢靠

點點鳥鳴充斥色情

絕句

每日路過一片梅林

一味苦澀的藥

她的衰微，令我痊愈

每日都有輪滑于側面

手拖綠色垃圾箱的環衛工

這原地隱匿的醫者

一只烏鴉，艱深地咽了咽口水

從空中筆直地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