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簾聽政

◎ 倪萍

垂簾聽政

◎ 倪萍

姥姥是我家的能人，管著一大家子人，分寸掌握得那個準啊，你不佩服都不行。

好些年前，我媽去商店買回兩件紅色羽絨服，一件大的是給我的，一件小的是給我嫂子的。旁人用手一摸就知道大的那件是羽絨，小的那件恐怕連鴨毛都不是。我媽跟我嫂子說：“本想給你們買一樣的，但沒有你穿的號，我跑了幾家店都沒找到。”

事后，90歲的姥姥指著我媽的腦袋說：“你就是個傻子，真不會辦事！你就是給閨女買件用鴨骨頭做成的衣服，她也不能生你的氣。你這倒好，給你媳婦買了一肚子氣。你不給人家買沒有錯，你單獨給閨女買也沒有錯，你這么比著給閨女買好的，給人家買糙的，人家孩子是個傻子嗎？聰明的婆婆對媳婦要比對兒子好。媳婦天天和你兒子一塊兒過，你這是讓他們合呢還是讓他們散？你這是挑事啊！”

姥姥也沒把家里的保姆當外人。

有時家里吃的東西快要過期了，媽媽隨口就跟保姆說：“吃了吧，不然就可惜了。”

姥姥還說：“你媽真是白念那些書了。孩子，你記著，在灶旁煮飯的人想吃啥，她心里最有數了。那冰箱沒上鎖，廚房門也開著，她若想吃，多少好東西都能塞進嘴里。東西扔了最多費點錢，可扔進保姆肚子里生出了啥？只會讓人見外啊！哪個劃算？”

姥姥還說：“你算算，你這一輩子和幾個人在一個鍋里吃飯，在一個屋里睡覺。除了自家人，不就是保姆嗎？你把保姆當外人，人家能把你當自家人？認為保姆不好，整天換保姆的人其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雙方關系不好的原因起碼三七開：保姆占三成，主人占七成。”

姥姥的理兒一套一套的，雖說都是大白話，也不深刻，可過日子就是那么受用。

我們常說：“姥姥，你該去國務院上班，給總理當個助手啊。”

姥姥說：“你以為我不能啊？國家和小家一樣，把人管好了就啥都好了。”

“那你該上人事部工作。”

“上哪兒都一樣！一碗水端平就不會灑，你沒本事端平就盛半碗水。”

就這樣，姥姥游刃有余地在我們這個大家里“垂簾聽政”，見到不對的地方就一針見血地指出來。

（摘自《姥姥語錄》中華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