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勝芳古鎮聽雨 (外二首)

馬迎春

在勝芳古鎮聽雨 (外二首)

馬迎春

在勝芳古鎮。聽一場從春秋末年來的穿長袍的雨

宮。商。角。徵。羽。

從文獻里伸出來的古道

是哪一朝歌女染香了的，由戰國而漢，而唐

而宋，而元，而明，而清，甩過來的水袖？

深處的回音是被雨激蕩了的黃鐘和大呂

而被歷史厚重了的堤頭村的瓦們

在宋時更了名，叫勝芳

雨。雨中蘆葦十里，這些乾隆寵愛過的妃子

在雨的香霧中唱起了描過眉的漁歌小曲

從古書上走下來的花燈，窈窕進了古味的店鋪

而那些手巧的女子，在東淀閃光的史書上

把翻新的朝代，織進了葦席

在勝芳古鎮，那雨后的斜陽

是哪一朝皇帝的玉璽，印在蘆花飄香的紙上？

東淀上方的晚霞，又是哪朝帝王散落的龍袍？

在暖泉鎮夜讀水的史書

逢源池和佛鏡。兩條水的玉臂，抱暖一座城池

一手攬著良田千頃，一手攬著萬家燈火

在暖泉鎮。水是線裝的史書，瘦的柳枝是躲過刀兵的狼毫

用進化的漢語在水的紙面抒寫風云

古鎮穿了星空的睡袍，念過私塾的青石在唱明清的小曲

燈籠涂了胭脂，是夜色下用月光刺繡的小家碧玉

在暖泉鎮。手捧水的史書，穿過漢字筑成的小巷

每一粒塵土都是堯、舜的子民

每一處裂痕都是歷史的深，比元曲還深

輕叩門環起過義的銅綠，丁丁的脆響直抵王的龍袍

那西古堡墻頭的夜月，是玉雕的官印？

凋了容顏的民居是歲月譜寫的一篇絕世的大賦

夜讀暖泉鎮，沿著水的古籍，看見“漢”字

由楷書而隸書而小篆而金文而甲骨

抵達漢室血脈的深處。暖泉

由商周經漢唐而至共和國的血脈

走過暖泉鎮穿旗袍的古道，古道有豐腴窈窕的內涵

而我是從時光里借來的，很瘦，瘦如清代的詞

夜宿雞鳴驛

雞鳴驛。凹凸的城墻垛兒，圍成版圖上的一枚郵票

一封元朝寄出的信件，打著夕陽的火漆封緘

我在暮色中閱讀城墻的裂紋的史記

和曾拿了笏板上朝的青磚

驛丞已賜金放還，雞鳴驛的斑駁如一幅草書

穿城而過的風是八百里快馬，加急

一座驛站，在大宛的良馬上奔馳，運送軍情和古代

街道三縱二橫，如古老弦索，雞鳴驛就是一張清代的琵琶了

畫窈窕的柳葉眉，唱過比關山月還瘦的宋詞

北方來的胡琴，也穿漢服，撥一根滄桑了的驛路的弦

彈起彎刀樣悲壯的胡樂。古老的房屋是象形的漢字

門環上鐵銹，青石臨街，和裂紋的木，比我深刻

一座被歷史墊高了的城池，掘地三尺，還是秦磚宋瓦

夜宿雞鳴驛，躺于一件雕花的瓷上

聽一聲雞鳴，比唐詩還要唐詩，唐太宗改了名的

雞鳴山正提著月亮的燈籠

照亮寫在竹簡上的傳奇，和我比胭脂還紅的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