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坤/江蘇
在克制中渲染并營造情境的江湖本色——兼論陳廣德詩性的自我定位
劉振坤/江蘇
毫無疑問,自從走進詩人行列的那一天起,廣德兄便有意無意地為自己確立了詩歌的創作方向,那便是渲染并營造屬于自己的以抒情、輕靈、唯美為風格的詩歌江湖。用著名評論家沈建先生的話來說,“廣德兄一直在寫著這種本土化的小詩……”我想,沈建先生于此所謂的小詩在某種意義上所指的僅是詩歌的體量,是與宏大的敘事詩相對而言的。就廣德兄創作的量和質來看,這些“小詩”決不能等閑視之。相反,其在詩歌文本美學風格的塑造上,呈現出一種“……詩行步步有情,詩段步移情異,篇幅雖小卻境界闊大,物象古奧卻詩意鮮活”的大氣象。而《聆聽草色喂養的江湖》這一組詩歌,再一次強化了筆者對其美學風格追求的判斷。
如在《呂劇:在想象中遇到的知音》中,詩人成功地將我國八大劇種之一的呂劇以詩歌的形式予以解構重現。在這首詩歌里,有呂劇唱腔的蒼涼,舞臺上表現人生坎坷步伐的踉蹌;有呂劇“四大件”樂器的組合,亦有傳承已久的曲牌的一一浮現……所有這些,都在指證一件事情,那就是詩人對于呂劇藝術的爛熟于心。不僅于此,這首詩歌還借用經典劇目《李二嫂改嫁》的背景,表達了詩人悲憫人生、對弱者同情的善意情懷,和對美好事物的極力維護與贊美。“門外有雨犀利。”這雨顯然是李二嫂內心飄灑的悲涼之雨,畢竟寡婦門前是非多,想愛卻不能愛,況且又是在那樣一個新舊思想嚴重對立的時代。盡管只是簡單的六個字,卻傳遞出極其豐富的信息。接著,詩人“在雨外推敲那頁唱腔中的留白,讓烈性扶起一條泥路,搭救心底的那朵明亮。”在此,詩人并沒有將自己完全置身事外,他似乎看到了李二嫂內心深處的苦苦掙扎,唯以“烈性”的舉止方才能夠把人生原本逆來順受的“泥路”給踏破,進而將心中如月亮一樣美好的愛情予以拯救。
當然,在這首詩歌里,作為主體的“我”表現為時隱時現的狀態,詩人時而作俯視狀,時而浸染其中,或通過場景變換展示呂劇藝術自身的特點,或通過自己或淺或深的進入將現實與理想、丑惡與美好的現實沖突藝術地表達出來。
詩歌質量的高低以及獨特性常常表現在詩人進入詩歌的角度,否則便是互相之間的重復與瑣碎。本組詩歌之一的《含苞:發芽的才情》便表現出了詩人不俗的眼光。作為生物學意義上的“含苞”,是自然競擇的結果,但作為形而上的存在,無疑有著引而不發的哲學味道。從含苞到發芽,作為春天里再自然不過的短暫過程,在這里極具象征意義,那便是意味著某種事物的開啟、一些事件的開端。“開始融化的是梅在春風里的紅,如同晴空在一縷云的飄逸中露出的廣闊。”紅梅報春,開啟了春天的新時代,一切是那樣美好,心潮廣闊。但由于事物間存在的本質上的客觀差異,“在春水暴漲之前的那些潛伏,不動聲色。”一些枝丫尚在沉睡,發芽對于這些植物來說時間顯得還早,只好在“黑黢黢的疙瘩”里繼續醞釀沖破黑暗的力量。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首篇幅較小的詩歌中,詩人對于桃花在春天行進的過程有著極其唯美的擬人化的藝術塑造。“一個踉蹌,把桃花搓著衣角的那一聲哥哥,堵在喉嚨的拐彎處。”農諺有三月桃花雪之謂,是說春季的變化無常。在這里,詩人則用“踉蹌”、“搓衣”、“哥哥”、“喉嚨”等意象將諸如倒春寒、陰晴變化等自然現象,以及對桃花迎接春天、盼望開放的內心世界一一表達了出來。而一旦陽光燦爛,則峰回路轉,于是,人們看到了“回暖時,在墻角的那邊,咕嚕嚕,吐出了一芽羞澀。”縱觀這些語句,如此自然、信手拈來,若不是駕馭語言功夫至深者,是難以企及的。
將美好、純潔的事物呈獻給讀者是作為一個詩人必須具備的天職,此點,在《金橋荷園:清香點燃的相思》中有著十分充分的表現。“是炊煙里透明的愛情,把風在相約時的柔潤一點一點掰碎,一點一點,用在錯落有致的光斑上,銀子一樣的掌聲,此起彼伏。”還有如“躲雨的傘,正把游魚的夢把握出修煉的細節,陽光下,是誰晾曬了可以飄飛的曲子,就有芬芳醒來,把迷戀瓦藍成倒影。”等句子,不著雕琢之痕,卻呈精致之美。另外,在這首詩歌里,廣德兄顯然表現了一定的克制,“此起彼伏在溪水濯洗過的詞語里,欲說還休。”這不僅是文本的克制,亦是詩人內心的克制。
很顯然,《風中有樹:伸展鳥語的天堂里》這首詩,有著詩人對于人生命運和事物間相互關聯的哲學思考。“樹是山在風中的響應。風的每一次彎曲,都磨亮難以逃離的光陰。”“每一片曲子都有一個和愛情一同長大的春天。”這些物象之間的內在關聯,充分揭示了事物的本質,那便是沒有任何事物能夠獨立地存在。換作人生,意味著沒有誰可以逃離時間的魔咒,人生應且行且珍惜。
詩人寫桂花,也在寫自己。在詩歌《桂花村:張開用太陽鑲嵌的臂膀》里,朦朧與絢麗交織,韻味與靈性相擁,情感與理性互動,既有桂花的熱烈和醇香,也有人間的真情與摯愛。“把村頭丟在時光之外的香收進如花的心境。桂花村以不會凋謝的清麗,向你張開,用一天中最好的太陽鑲嵌的膀臂。”在這首詩歌里,最后結尾的一段,極具自足圓融的妙義。“桂花村的香,就這樣四散在可以照亮自己的光芒里。就這樣,把你托付給未來的日子,不見不散。”生活是如此美好,未來充滿希冀與光輝,作為靈魂的“香”,怎么可以丟棄這大好人間呢?此岸與彼岸,統統交給未來。
事實上,正如詩人少年時所居住的古鎮窯灣一樣,每當于拐角處停留,前面的一切雖皆是未知,但冥冥中又會給你拋來許多如一陣風一片光影或者一聲笑語的線索來引領著你。經過多年探索,廣德兄的詩歌寫作正呈現出了這樣的狀態,這種內在的藝術關聯性,讓他的詩歌雖然跨度較大,但卻毫無突兀之感。
最后還要指出的是,本文題目中所謂的“江湖”,是指那些最接近自然狀態的河流及湖泊。江流的清澈激蕩與明確的方向,湖泊的寬闊與接納百川的胸懷,共同形成了詩人作為個體的存在。唯此,才能不斷抵近詩人為自己所確立的更遙遠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