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我總在仰望

甘肅◎扎西尼瑪[藏族]

民族詩情/古軒圖

九歌：我總在仰望

甘肅◎扎西尼瑪[藏族]

1 我總在仰望，九座山峰，擁有一個靈魂。

一群白云，看護孤單的太陽。捂住灼熱的心臟，傾聽晚風咀嚼黃昏熟透的銅鐘。

金色碎片，斑斕光亮。從我的紅唇之間，貓頭鷹叼走口哨清脆的共鳴。飛走的時光，蹲踞黑夜的高處。

半截烽燧，可靠的知情者，歷史斷面上兀然駐足。

馬不回頭。山不低頭。

一把快刀，大風中奔跑。

古堡的顱骨，下頜開裂，尚留一絲歪斜的冷笑。

那個倒下的俠客，據說因惡念，離正果一步之遙。

2 我總在仰望，太陽的郵車，分發前行的路費，趕往內心的邊疆。

大漠的一縷炊煙，回眸，托夢給遙遠的故鄉。

妖嬈大雁，把我的目光高舉到雪山之巔，綻放。翱翔！

英俊的白馬，踩響大地起伏的鍵盤，要給大唐馱回解暑的經卷。師傅，傾盡缽盂里所有塵埃和美好時光。

師傅，一路坎坷，磨平我們的手掌。

豐腴夏季，裝滿消瘦的身體，殘缺的雪片流瀉清香。冰涼之地溫潤的淚水，攪拌我心間三千憂傷。

凝結的蓮花，結跏趺坐發芽的光芒。

3 我總在仰望，天空展現鋼藍的刻盤，雄鷹歸來，撥動翅膀的指針。這是神的告諭，是光陰不停地旋轉。

世間的石頭——地上的雄鷹，靜默中成長，雨水里消化內核的黑碳。

夜風，粗礪翅膀，給失眠的母羊擦洗沾滿塵埃的素顏。

左眼，盛滿萬千青草的甘甜。

疼痛，游走于廣闊的右眼。

一顆微小的沙粒，有時就是熬煮靈魂的鹽堿。

4 我總在仰望，金魚的眼睛，看見身邊疾行的流水。這與走失的歲月毫無關系。

岸，就在那里。

我的倒影，在蔚藍深處的云朵里悄然生根。置身水域，沙粒洶涌，磨礪四肢的觸角；水藻輕浮，拋灑地獄走失的邪惡。

鉆入肺部的鹽，我用它沉淀內心堅硬的殼。

清純的圓月，飽飲江河的豐滿之身，迫近星星發光的餌。

黑霧，注滿我張望的眼眶。

黑嘴，咬去她多數的胸膛。

當她回來，我愛曠野低垂的憂郁。

我愛她膚色斑駁的半個月亮！

5 我總在仰望，航班遠航，大海高懸。每一座白云的島嶼鮮嫩干凈，也許是神仙日常的食物。

尚不知失聯的翅翼飄到何處。鋼鐵的帶魚，將我飛往南方的記憶，擴散，又隨風飄去。

落日蒼黃的鼓面微微波動，生怕誰敲出聲音，扭轉路途。

降落，身體在驚恐中泅渡。

人生軌道，一如孩童奔跑的玩耍，心臟轟鳴，突然把腳步剎住。回味擦肩而過的驚噓。

6 我總在仰望，風起，云涌。魔術，在午后失手。閃電劃破嚴密的黑幕，掉下炸雷爆裂的轟響。

銀河決堤。就讓自由的星星歡呼飛揚。就讓晦暗的窗口掛滿銀光。

排毒！翻轉重度污染的胃腸。傾盆了穹頂的荒涼。滂沱了腦殼淤積的舊殤。

攀登的巖羊，在懸崖的側面滑倒，復又爬起。

站立。扶直那些沾滿泥濘的小草，咽到輪回的溫暖道場。

7 我總在仰望，祖父的頭頂終年積雪，祖母蜷腿側坐。

矗立的雪峰，低矮的山岡，始終在不遠處守護他們的魂靈。

嶙峋瘦骨，佝僂身軀，群山折扇上定格的蒼茫剪影。

我們對望，我們在生命的傳遞中感應。

夕陽的血水緩緩蕩漾，一只烏鴉閃爍紅光的身子，沉浮，翻山越嶺。

“哇——”喂給我一把戰栗的聲音。

8 我總在仰望，帶著一個白的主題，注視白色覆蓋的寬闊背影。

城市高處，兩只眼睛，來回移動；一把刷子闊步前行，寫出均勻的白。

懷揣多日的鑰匙，明天就要離開他胸口灼熱的白。

白，顏色的白。

白，物質的白，也是靈魂的白。

逃離刷子的那些白，我竟以為是豌豆灑落一地。

他的額頭，確實盛開白嫩嫩的豌豆花。

9 我總在仰望，對那個懸于頭頂金色胴體的描摹，儲存在記憶深處喑啞的瓷器。

尚未開啟。

太陽緊盯地面一團黑影的行跡。

有時候的沉默，是雷聲炸開，雨卻沒有消息。有時候的沉默，是絕境的上方盤旋直升飛機。

天空沒有嘴巴，幸虧創造出無數象形文字。借用我的雙手，書寫萬物高蹈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