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事物〔組詩選三〕

張二棍

暮色中的事物〔組詩選三〕

張二棍

穿墻術

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孩子

摁著自己的頭，往墻上磕

我見過。在縣醫院

咚，咚，咚

他母親說，讓他磕吧

似乎墻疼了

他就不疼了

似乎疼痛，可以穿墻而過

我不知道他腦袋里裝著

什么病。也不知道一面墻

吸納了多少苦痛

才變得如此蒼白

靜夜思

等著炊煙，慢慢托起

緘默的星群

有的星星，站得很高

仿佛祖宗的牌位

有一顆，很多年了

守在老地方，像娘

有那么幾顆，還沒等我看清

就掉在不知名的地方

像鄉下那些窮親戚

沒聽說怎么病

就不在了。如果你問我

哪一顆像我，我真的

不敢隨手指點。小時候

我太過頑劣，傷害了很多

螢火蟲。以至于現在

我愧疚于，一切

微細的光

獨坐書

明月高懸，一副舉目無親的樣子

我把每一顆星星比喻成

綴在黑袍子上的補丁的時候，山下

村莊里的燈火越來越暗。他們勞作了

一整天，是該休息了。我背后的松林里

傳出不知名的鳥叫。它們飛了一天

是該唱幾句了。如果我繼續

在山頭上坐下去，養在山腰

帳篷里的狗，就該摸黑找上來了

想想，是該回去看看它了。它那么小

總是在黑暗中，沖著一切風吹草動

悲壯地，汪汪大叫。它還沒有學會

平靜。還沒有學會，像我這樣

看著，腳下的村莊慢慢變黑

心頭，卻有燈火漸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