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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老三的銅煙管

2016-11-26 15:43:50孫悅芬
唐山文學 2016年3期

孫悅芬

刁老三的銅煙管

孫悅芬

快來看新娘子啊!梅花坳老少爺們姑娘婆子們全村都出動了,圍在來福家宅院里,有年輕人招惹著全身紅艷艷的新娘子,來福家的,給哥笑一個唄,新娘子臉一板,正兒八經地說:記住,我叫刁閃閃。

梅花坳的村民們驚訝的不只是刁閃閃的姓,還有閃閃的名字,呦!這是啥爹媽咋給孩子取這樣的破名字,婆子們嘁嘁喳喳咬著耳朵說,嘖嘖,這名字講頭不好。村子里最有學問的高中生說,村東頭的愛東家女兒小名叫珊珊,大家看見過珊瑚石嗎?周圍的人紛紛搖頭,那叫一個漂亮,大海深處美麗的珊瑚。哪怕不是美麗的珊瑚,是姍姍來遲也行。有人露出無限向往的神情。大家紛紛搖頭,怎么叫刁閃閃呢?再說,姓刁不好聽。梅花坳二十五戶人家世世代代都姓梅,梅花的梅,一個多么美好的姓氏?。∶坊ㄛ甑拇迕癫欢畨菙抵γ?,凌寒獨自開的梅花品性,也不懂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梅花意境,他們只懂得梅花兩個字多好聽呦!梅花開得多好看啊!好聽好看的梅姓家族一直和周圍的幾個小村子聯姻,大都姓梅,偶爾雜進個趙錢孫李的姓氏,也沒聽說過有姓刁的??!

梅花坳的人們誰都不知道刁閃閃這個名字的真正來歷,也不想知道。她們被熱鬧喜慶的風裹挾著,忽而刮向東,忽而刮向西。看看走進新房里的新娘子和新郎官在哄笑聲中親嘴了嗎?又看看院子里斗酒的張三和李四,漲紅的眼睛和臉膛,聽聽像炮彈一樣扔過來砸過去粗聲大氣的酒話和周圍的哄笑聲。

在梅花坳的上空不斷炸響的除了喜慶的鞭炮還有刁閃閃這個新娘子的大膽潑辣。在梅花坳村民的印象里,新娘子都是含羞草,目光一碰就含羞帶怯,羞答答地攏著胳膊,縮起身子,低下頭搓弄手指。刁閃閃卻不同,她狹長的眼睛大膽地接住村民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遞過來的目光,她自有一張盾牌。憑什么呢?憑她狹長的眼睛嗎?梅強的媳婦眼睛長得大大的,那才叫一個水靈,水靈的眼睛還是棵含羞草,狹長的眼睛怎么可以不是含羞草呢?村民們愛起哄,婚宴上一杯酒就把新郎灌了個臉紅脖子粗,目光也月朦朧鳥朦朧了。有這么灌酒的嗎?刁閃閃瞪了來福一眼,這一眼摻雜著很多東西,有對實誠丈夫的怨,有對起哄村民的不滿。刁閃閃猛地站起來,面向周圍的老少爺們,端起來福面前的空酒杯,旁邊小伙子趕緊倒滿酒。她大聲說,今天是我和來福大喜的日子,老少爺們捧場,我們小倆口謝謝大家伙,我先干為敬。刁閃閃一仰脖,一杯白酒順著喉嚨倒進去了。周圍的老少爺們目瞪口呆,一片安靜,靜得一根針掉下去都能聽得清。片刻,又響起掌聲和吶喊聲,好!好樣的!接下來有不服輸的,擼起袖子,一只腳踩在新娘子面前的板凳上,把酒杯往新娘子面前一頓,喝!眾人的眼睛閃著興奮,像給這個小舞臺亮起了100瓦的燈泡,眾目睽睽下,刁閃閃不急不慌地一笑,看著面前的小伙子,坐下了。小伙子不知道新娘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疑惑地站著。刁閃閃拍了拍身邊的凳子,說:坐下,大兄弟。聲音不大,卻好像附著了魔力般,梗著脖子的小伙子竟順從地坐下了。今兒個嫂子我陪大兄弟喝個痛快,這么干喝沒意思,咱們猜拳,輸了認罰。梅五郎這小伙子從小是村子里的小霸王,誰都不敢惹。周圍人哄笑起來,開始,快開始,都想看新娘子的熱鬧。梅五郎脾氣急,大拳頭握得嘎巴響,新娘子瞇著狹長的眼睛,上挑的眉梢帶著股桀驁。幾個回合下來,讓村民們沒想到的是梅五郎竟被新娘子撂倒了,一不留神溜到了八仙桌底下,流著哈喇子睡過去了。接下來不服的是梅生活,他是梅五郎的跟屁蟲,他叫囂起來,不猜拳了,玩對歌,誰對不上誰服輸喝酒。刁閃閃不自覺地笑了,右嘴唇邊褐色的痣一跳?,F在端詳刁閃閃,在酒精的作用下,兩腮泛著紅暈,嘴唇紅嘟嘟的,尤其被大紅對襟夾襖襯著,耐看極了。刁閃閃對身側的小姑娘眨眨眼,提議,誰對不上歌,誰學狗叫。大家說行不行??!小姑娘拍著小巴掌,看著新娘子抿著嘴笑。周圍分了兩大陣營,有同意的,有不同意的。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梅生活,他一挺胸脯,說,好,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又讓梅花坳村民們沒想到的是,梅生活不停地學起了狗叫。這是梅花坳有種的男人們嗎?小山村上的晴空炸了一聲響雷,真是一聲把人震聾了的響雷啊,梅花坳的歷史上從沒有過的事。雷聲滾過二十五戶人家的堂屋、飯桌、豬圈、雞窩,田間地頭,響雷過后,一句話,閃過梅花坳村民們的心頭,瞧好吧,母雞打鳴,梅來福家消停不了。

新婚夜梅來福家確實沒消停,梅來福在白天的婚宴上開始還能直著嗓門說話,一杯白酒下肚后,嘴里踉蹌出來的話就打著瞌睡了。梅花坳的夜靜悄悄地,除了偶爾一聲兩聲的狗叫,或遠或近。前半夜兩個新人游歷了爪哇國,等后半夜,梅來福先醒了,醒了的梅來福盯著自己身上簇新的衣服愣了半晌,又端詳著床沿上趴著睡覺的新娘子,恍然大悟,今夜是洞房花燭夜,不能消停。沒有燭光,有窗外八月十六的月光灑下了淡淡的光澤,月光下的新娘子睡得很香甜,一身大紅的衣服裹著的細腰豐臀的女人讓來福全身燥熱,來福長得腰身粗壯,一伸手,新娘子就橫在了他的懷里,他沖著懷中的尤物嘿嘿笑了兩聲。新娘子突然被驚醒了,醒來發覺自己被一個男人抱著,見過三次面的男人此時在月光下變得很陌生,粗眉大眼,黑胡茬子青得發亮。她一時面色發白,掙扎著想從他的懷中出來,來福用了些力氣,抱得更緊了。新娘子發覺自己的掙扎是徒勞的,就順從起來,用眉眼站著身體的崗哨。來福得意了,隨著心里的得意,動作也狂熱起來。他一下把新娘子撂倒在炕上,還沒等新娘子回過味來,就用肥壯的身子壓了上去。來福夾襖扣子還系著,就心急火燎地往下拽,新娘子替他解開了扣子,夾襖被他扔到一邊,露出厚實黝黑的肌肉,來福臉繃著,大手粗魯地扯開新娘子的夾襖,一把抓向她的胸脯。他沒注意到新娘子已經暗暗地把一把炕笤帚抓到了手里,猛地,來福裸著的后背結結實實挨了一下,來福嗷地一聲,從新娘子身上翻了下來。本來,出盡了風頭的新娘子,已經讓短著舌頭的來福羞臊了一天,夜遮掩了這些羞臊,這一笤帚疙瘩把羞臊感打得無法遁形,他狂躁起來,老實人都有倔脾氣,他一把搶過笤帚,就朝著新娘子抽下去。笤帚畫著一道弧線,卻在半空中猛地愣住了,一張波瀾不興的臉迎了上來,狹長的眼睛閃著星星一樣的亮光,嘴唇邊褐色的痣挑逗著來福,嘴唇清晰的紋理柔和了來福硬起來的心,來福也不清楚,為什么他這么怕這張臉。他泄氣地放下笤帚,坐在炕邊呼哧呼哧生起了悶氣。這無聲的動作讓兩個人的內心經歷了波濤洶涌,也可以說波濤洶涌是新郎一個人的,背轉身躺在炕里邊的新娘子不只表面上波瀾不興,內心也是風平浪靜了,她心里暗自得意,只過了兩三招,來福有幾把刷子她就心明眼亮了,且先晾他幾天,火候要拿捏到位,到時候只需一根蔥白的玉指,就會撩撥得他想讓他做啥他做啥。過了幾天,果不其然。

刁閃閃的人生序幕是一九五一年五月天伴隨著轟轟烈烈的電閃雷鳴開始的。刁家老大是丫頭,谷雨那天生的,刁婆婆望著窗外的天隨口說就叫刁谷谷吧。老二還是丫頭,刁婆婆這次沒有望天,跺了跺腳說,老天爺不開眼,芒種是家里的盼頭,她奶奶的,白忙了一場。大家都沒有時間和心情討論第二個女孩子的名字,等刁芒芒滿大街跑了,名字就叫開了,具體誰先起頭喊的這個名字?家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說不知道。老三仍然是丫頭,早知道還生個不帶把的丫頭,刁婆婆怎么會口挪肚攢給刁閃閃的娘吃一籃筐的雞蛋?還不是隔壁的三嬸一口鐵嘴鋼牙說這回改了樣了,看肚子準生小子,生出來不是帶把的把她的舌頭割了。丫頭生出來了,三嬸的舌頭還長著。三嬸自此像是真怕被割了舌頭,話也少了,再也不信誓旦旦地被東家西家請去看孕婦肚子了,三嬸的道行從此日落西山。女孩命賤,隨便起個名字算了,還用費周折嗎?外面電閃雷鳴,老天送給了刁家一個名字,哪管名字有什么好和不好的講頭。

梅花坳的村名不管刁閃閃叫什么,他們只管叫她梅來福家的。一個含苞帶露的小媳婦,叫梅來福家的最合適,也不能叫閃閃,梅花坳的村民自古有排外心理,古樸心理,閃閃的名字讓她們排斥,那個年代取名字花啊朵啊的很流行,這個破名字她們叫不出口,恐怕一出口就親熱成了自家的妹妹。來福在村子里走上幾圈,就會有小伙子們圍著調侃,新娘子真招稀罕!新娘子夠味,火辣,你小子也不知道哪來的福氣。來福,新娘子該小的地方小,該大的地方大吧?旁邊的人推搡著叫囂,你看見啥地方小,啥地方大?來福,說說看啊。來福憨憨地笑。來福,看你那媳婦,你得好好拾掇拾掇,拾掇得她晚上嗷嗷叫,床上她服了,地上才能服你。來福咧了咧長著虎牙的嘴說著那是、那是。

被全村人有意和無意隱去名字的刁閃閃很在意,她不想像村里的媳婦們那樣,嫁了人就丟了名字,被呼來喝去成誰誰家的。沒人叫她刁閃閃,她就一遍又一遍告訴人們,我叫刁閃閃。走在大街上,后面來福家的,來福家的一聲高過一聲地叫,刁閃閃頭也不回,做出和她無關的樣子。一個月、兩個月,刁閃閃有的是時間不理睬來福家的。她在心里為爭取名字已經做好了長久斗爭的準備,她還年輕,日子還長,她怕啥?可村里人的脾氣擰巴,來福家的就像長在嘴里的齙牙,吐也吐不掉。你擰巴,可刁閃閃更擰巴。她雖說是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的性格,一成不了一,就不成罷了。有什么了不起?放過一,可能成全了一。大道理刁閃閃不會說,可一轉念就能把自己解勸得心花怒放。可刁閃閃不勸自己。不能斗爭一開始就敗下陣來,這不是她刁閃閃的性格。從小時候奶奶對姐妹三個呼來喝去時,刁閃閃就一次次地向奶奶發起挑釁,奶奶不準孫女們做什么,她偏做什么。爺爺在飯桌上喝酒,每頓都來上一兩二兩,她偷著嘗,搶著嘗。刁閃閃的名字她歷來很不喜歡,不為別的,就單看奶奶對她們姐妹三個名字的隨意,她從幾歲時就自己給自己起名,隔兩天起一個,看見什么新鮮事物,聽到什么新鮮名詞,新名字就跳上眉梢,可掛在眉梢上的名字往往隔個一兩天就讓她不滿意了,直接扔進記憶的籮筐里,無數個像刁彩霞、刁美麗的名字在籮筐里擠擠撞撞著,她從不去翻翻揀揀,扔進去了就是扔進去了。直到有一天她結婚了,結婚后的她在集市上遇到了一根長煙管。

按說長煙管和名字不直接相關,可這因果關系簡單中有著復雜,一根線可以牽出萬縷絲。萬事萬物講究一個緣字,大到男女的婚姻、事業,小到不起眼的物件,更小到不經意的幾個字。有些人和物你見了就在心底裊裊成一片云蒸霞蔚,一紙迷離心醉,一份前世今生的緣。有時說不出緣由,一見,就喜歡了,就放不下了。那天,刁閃閃正在集市上走著,集市上熙熙攘攘,她沒有目標地轉悠著。猛地,地上賣雜貨的攤子上橫著一根細細的長煙管,有兩尺來長,一頭連著小巧的煙鍋,都是銅制的,被不知名的主人摩挲得亮閃閃的,隨著太陽底下那道亮閃閃的黃光,刺得正走過來的刁閃閃瞇縫起了眼睛,小巧的煙鍋似乎在眼前升騰起蛇形的煙霧。她穩了穩心神,驀地站定了,瞇縫著狹長的眼睛端詳著它,在哪兒見過呢?刁閃閃歪著頭苦思冥想。她的眼睛就像被蜘蛛網黏住似的,按捺著狂跳的心,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當場燒了一鍋煙葉,也奇怪,沒吸過煙的人聞不得煙味,別說吸一口了,一吸準嗆,鼻涕眼淚地往外跑。這一口煙竄進嗓子時,她的嗓子眼打了個趔趄,強忍著站定了。她竟有了騰云駕霧的感覺,恍惚間回到了她的孩童時代,三進三出的深宅大院里,她姥爺坐在堂屋寬大的太師椅上,5歲的刁閃閃對里面既新奇又恐懼,暈黃的光線中看不清楚老人臉上的表情,一根亮閃閃的長煙管,隨著吧嗒吧嗒的聲音,眼前騰起了一陣又一陣煙霧。白天刁閃閃被媽媽牽著小手牽到姥爺跟前時,盡管姥爺早就張開了懷抱,她也總是怯生生躲在媽媽身后。姥爺目光中的威嚴能穿透三層院落高高的院墻,他就像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手中的長煙管是他指向這個世界的長矛,無往不勝的長矛,盡管姥爺只是一個商人。這份威嚴震懾著刁閃閃的心靈,慢慢長大的她在這個世界上天不怕,地不怕,她怕姥爺的目光和姥爺的長煙管。

刁閃閃吸起了旱煙,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接下來就想著第三次了。初時村子里人好奇,女人吸旱煙的少。來福家的,啥時扛了個小鋼炮?女人吸煙可不好。是來福沒把你伺候好吧。刁閃閃并不躲閃,狹長的眼睛接住問話人的調侃,臉不紅心不跳地回一句舒服著呢。這還了得?嘖嘖,梅來福怎么娶了這么個厚臉皮的女人,啥話都敢說。

自此,刁閃閃在飯前飯后經常提著長煙管站在村東頭的大槐樹下,不時地往腿上一下一下磕著煙灰,瞇縫著狹長的眼睛看村外的梅山。梅山的形狀真好看,你心中有什么,不一會兒的功夫,梅山就變成了什么。有時是村西頭希望家的老狗,有時是村東頭變化家的母雞,或站或臥,奇妙極了。梅山的那邊有什么呢?和梅花坳一樣的村子,和梅花坳一樣的村民嗎?刁閃閃有時會爬上大槐樹,扒拉開濃密的枝葉,往梅山的那邊眺望,一片云朵輕飄飄地浮在梅山上,云朵走,刁閃閃的目光也跟著走。

天下啥事都是,過不了三天兩早晨,新鮮勁準沒。慢慢地,人們對來福家的愛站在大槐樹下看慣了,每天提溜著長煙管也看慣了。看夠了梅山,刁閃閃也會盯著一只嗖嗖爬上房頂的老貓。貓是不怕她的目光的,也盯著她看。有人就看見過這一幕,回家咋咋呼呼說,來福家的和貓對看了足足有一個鐘頭。聽的人撇撇嘴,說你真夸張。我親眼見著的,還假的了。來福家的提溜著長煙管斜倚著村口的大槐樹成了村子里的一景。

來福家的名字被刁老三替代是刁閃閃的一次謀劃。那時刁閃閃有了兒子梅事。直到兒子三歲生日那天,刁閃閃依然不是村民嘴里的刁閃閃,她依舊是梅來福家的。這四年的時間早就磨損了她最初的斗志和鋒芒,隨著懷孕,隨著兒子的出生,隨著養育小家伙的艱辛,她早就變得隨遇而安,愛叫啥叫啥,不就是一個稱呼嗎?何況她堅持的還是她早就想扔掉的破名字。有意義嗎?可是,她轉念一想,她的堅持僅僅是一個破名字這么簡單嗎?刁閃閃長煙管上悠蕩的煙袋圖案提醒了她,從遇到長煙管開始,她就給它掛上了一個別致的煙袋,那是一個黑色的荷包,上面繡著一個手提長矛,穿戴盔甲的女子,頭盔上垂下一縷紅纓。四年中她從沒換過別的圖案。有時,人的醒悟真是一瞬間的事。何不用一個新名字取代刁閃閃,歷來能傳播迅速的是一個人的外號,刁閃閃想。

機會就這樣來了。一天臨近中午,刁閃閃在堂屋給兒子蒸了兩個白面和玉米面兩摻的餑餑,那時糧食很金貴,刁閃閃蒸好后去了趟茅房的功夫,回來發現餑餑不見了。在邁進堂屋的那一刻,有一條黑影嗖得從灶臺上跳下來,搖著黑白相間的尾巴跑了。刁閃閃看得真切,是書記家那條餓得皮包骨的狗。她剛想大聲叫罵著追過去,猛地想起了外號的事,就停住了。她故意問在里屋坐在炕沿上發呆的來福,看見鍋里的餑餑了嗎?來福愣愣地搖頭??粗豉Z一樣的身子,扎愣著兩只手,刁閃閃順手抄起門邊的笤帚劈頭蓋臉打下去,來福一邊抱著頭,跳著腳,嘴里喊著:別打了,不是我!不是我!一邊跑。刁閃閃一邊追,一邊恨恨地說:打得就是你,為啥我們娘倆跟你過這么苦的日子,吃了上頓沒下頓,就是你廢物,廢物一個,你說該打不該打。刁閃閃扭著細腰寬臀追得來福從東家躲到西家,最后無處可藏身,躲到了村最東頭人家的豬圈里。

刁閃閃從豬圈里把來福的耳朵一把揪住,連拉帶拽地把他牽出來,銅煙管劈頭蓋臉地磕下去,來福只顧捂著頭臉,發出一聲緊似一聲地嚎叫。刁閃閃邊打邊說,知道我是誰嗎?記住了,刁家三丫頭,我奶奶叫我刁老三。來福的面子打沒了,吼叫著,你個狗娘養的刁老三,你等著!你個狗娘養的刁老三,你等著。怪不得你奶奶叫你刁老三,你個混蛋刁老三。周圍的人們一邊拉架,一邊看熱鬧。刁閃閃冷笑一聲,手中的煙管是刺向男人的利刃,幻化成黃燦燦一片。來福臉上的腫脹還沒消,刁老三的名字從此就在梅花坳傳開了。開始是暗著傳。有人試探著當面喊她刁老三,見她沒啥反應,村民們就放開膽子叫開了。刁閃閃笑了,勝利屬于男人,也屬于女人。她給一只褪去了皮有著粉嫩身子的嘰茍,穿上了一層銅制盔甲,變成了一只手握長矛的嘰嘍。

就像藥品有作用也有副作用一樣,餑餑事件令刁老三揚了名,也讓來福出了丑。有了自己名字的刁老三開始時很得意,得意了兩天,她就從口口相傳的故事里聽出了村里人對自己男人的輕視。來福,把煙遞給我,明明一伸手能拿到煙的同伴吩咐著來福,來福也不反駁,顛顛地遞過去。更有一次,來福去地里除草,汗水順著黝黑的胸脯流成一條條小溪,來福不擦,還是埋頭干活。這時,從東邊竄過來一個人影,從懷里嘩啦倒出了一堆青玉米棒子,那個人是村子里的梅平常,他剛要站直腰,就被一個人揪住了,大喊著,梅平常,你偷我家地里的玉米。那年,各家剛分了自留地,都看得緊。梅平常一甩膀子,掙脫了,大喊,誰偷了?是來福說那塊地是他家的玉米地,想吃隨便掰。來福,是吧?來福一臉憨厚地看著梅平常,又看看梅生活。來福還沒說話,甚至連點頭或搖頭都沒來得及,就被梅生活按倒在玉米地里,梅生活的拳頭雨點般地落到來福的頭上、身上。他在來?;槎Y上的那肚子窩囊氣總算找到了出口。梅平常跳著腳喊著,別打了!別打了!等梅生活拍拍屁股走了,梅平常把來福從地上扶起來,來福的臉上劃了幾條血道子,青一塊紫一塊地。梅平常嘴里說著,他媽的梅生活,我操他祖宗,下手也忒狠了。說著彎腰把玉米兜在了懷里,對來福說家里還有事就先走了。

梅來福擦了擦臉上的血,用溝里的水洗了把臉,又接著除草。等天黑回到家,刁老三看來福臉上的傷口,追問他怎么回事,來福只說在地里跌了一跤。刁老三仔細檢查了來福臉上的傷,她發現,后腦勺上有個大包。她心中就明白了幾分。讓來福詳細說說怎么跌得,哪兒著地。來福一邊吃飯,一邊輕描淡寫地說著嘴啃泥的經過。刁老三還沒聽完,嚯地站起來,厲聲問,到底怎么回事?來福眨巴眨巴眼睛,見隱瞞不了了,就一五一十地說了經過。刁老三牙咬得咯吱響,罵著,站起來也跟面板似的大老爺們,竟這么慫!她撂下飯碗,就去了梅平常家。梅平常一家正在院子里吃飯,刁老三進了院落,笑著邊走邊夸贊院落,梅平常家的你真勤快,看看小院子拾掇得多干凈,多讓人眼紅。她走著,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忽然,她在墻角發現了一塊大隊部丟了的磨盤,那塊磨盤原本也不是啥稀罕物件,只是為了大家在屋子外乘涼方便,梅五郎的爹從自家搬過去的。刁老三盯著,只是笑,不說話。梅平常和媳婦撂下飯碗跟過來時,刁老三的眼睛已經在這塊磨盤上了。刁老三的笑和沉默讓梅平常和媳婦心里打起了鼓。刁老三懂得有時話不用挑明,雖然她不懂什么是留白,應用起來卻得心應手。她看出了梅平常兩口子的不安,這就夠了。她低聲說,盡管放心好了,我是什么人你們兩口子還不知道嗎?第二天晚上,梅平常媳婦顛著大腳板去了來福家,抱著一包玉米和青豆。

刁老三明白,來福撐不起家里的天,她得撐起來。

有句話說得好,家里的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天要蓋住地,天蓋不住地就會失衡。男人主陽,女人主陰,陰陽需平衡,陰盛陽衰就會失衡。梅事長大后,梅家出了一件大事。

那時梅事在外面的建筑隊做小工,刁老三依然喜歡站在村口的大槐樹下,偶爾眺望遠方,她不再想象梅山的形狀,也不再眺望梅山的那一邊。她的眼神空茫茫地。她若有所思,若有所盼地站在大槐樹下,站累了,找一塊磚頭坐著。明知道兒子剛走兩天,不可能回來,只要有空閑,她還是要去,還是會叼著長煙袋不停地磕著煙灰,等兒子回家,看過往的行人和竄上房頂上的貓。

有一天,急匆匆來了兩個陌生人,著急地和站在路邊的人打聽梅事的家在哪兒住,村子里的人熱心地把他們帶到了來福家。那天,刁老三沒去大槐樹下站著,去了她家的自留地。小家小戶的人家自留地也少,刁老三手腳利索,干活就是干活,汗珠子吧嗒吧嗒快流干了,太陽毒辣辣地在頭頂上晃,來福說,事媽,咱回家吧?;厣都?,還值得了來一回?晌午過后,刁老三和來福才一前一后扛著鋤頭回了家。刁老三走得快,快到門口時,就見著兩個陌生人蹲在家門口,見他們走過來,蹭地站了起來。

刁老三和來福飯沒顧得上吃,穿著灰撲撲的衣服就跟著兩個男人走了。一個月之后,他們把兒子帶回了家,一家人的回村引起了全村人的轟動。刁老三高昂著頭目不斜視走在最前頭,臉色像霜打的柿子一樣難看。跟在后頭很遠的是來福和梅事。那年,梅事剛22歲,正是男人花季的年齡。梅事拄著根棍子,走著走著差點被一塊小石子絆倒,一個趔趄,來福亦步亦趨地護著,才算沒栽倒在地上。這一幕被外號大苞米的老頭看了個亮堂,梅事見有人看著就嗖地甩開父親的手,隨著手和身體的甩動,一條空空的褲腿猛烈晃悠著,晃悠著……

眼見著莊戶里的人家接連辦喜事,刁老三心里著急,兒子歲數按不住地往前奔。轉眼,就奔到了28歲的年齡,在農村這28歲可不比城里,那可是老光棍一條了。同齡的小伙子們兒子閨女都滿大街跑了,那一聲聲童稚的奶奶、奶奶,叫得刁老三的心里像打雷。

梅事出事第二年,有人給他說了一個瞎了眼的女人,刁老三那時候看著水蔥一樣的兒子,心氣還很高,心想我們確實是沒了一條腿,可我們裝了假肢穿上褲子外人不注意是看不出來的,何況模樣長得俊啊,兒子隨他爸長得濃眉大眼的,看不起我兒子是吧,刁老三的火爆脾氣就沒攏住,把媒人往外卷不說,還指桑罵槐地罵開了。人家媒人圖什么啊,嘟囔著說再也不管你家的事了,你就等著絕戶吧!這絕戶的詞兒剛出口,媒人的后腳跟還在門坎里,刁老三就扯住了媒人的頭發,愣是把這女人揪進了堂屋,緊接著一個大巴掌就扇了出去。媒人雖性子綿,也受不了這個氣,兩個女人在堂屋就廝打在了一起。

農村里的日子全指望著身體結實好干活,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刁老三心里清楚,兒子梅事的身子算是糟蹋了,在莊戶人的心里減去了多一半分量,誰家的好閨女愿意嫁給一條腿的男人呢?可這日子只要有她刁老三在,她就豁出去往前奔。這些年她的脾氣綿了許多,今兒個給東家一把自家院子里的豆角,明兒個就會抱個大冬瓜給西家送過去。送是送了,吃也吃了,一直不見街坊四鄰給說媒。

眼看著梅事到了28歲那年,老天開眼,餓不死瞎家雀。

梅事在寒冬臘月迎來了他的第一次婚姻,娶進了她的媳婦萬杏兒。萬杏兒據說是小時候得過腦炎,昏睡了三天三夜后睜開了眼,變成了癡呆。媳婦娶進門,還沒等懷孕,就發生了一件讓梅家抬不起頭來的事。

萬杏兒長得漂亮,尤其是眼睛和身段最惹人。那雙丹鳳眼,看人時顧盼留情,不過,看豬狗雞鴨動物時也如此。身材胖瘦相宜,凹凸有致,就連最普通的紫色對襟棉襖,黑色棉褲,穿在她身上也有了韻味。前提,是不能張嘴說話,一說話,她的呆傻就會暴露無疑,真是給人兜頭一盆涼水,涼到腳底的凜冽感。萬杏兒的漂亮和呆傻,因為反襯強烈更添了流傳的速度,一個又一個段子就從西街的廂房傳進了東街的炕頭。

結婚不久,到了來年開春,村里人剛脫下厚重的棉襖棉褲。一年之計在于春,梅事那天一瘸一拐地和他爸去了自留地。刁老三出去找跑丟的一只老母雞,家里只剩下了萬杏兒。

這時,從門外悄悄溜進了一個早就對萬杏兒垂涎三尺的男人,他是梅家的本家,按輩分是梅事的遠房叔伯弟弟,老婆年前跟人跑了。他色迷迷地看著萬杏兒,萬杏兒也嫵媚地看著他。他走得更近了些,想試探萬杏兒的反應,說:“嫂子,你襖上的扣子沒系好,兄弟給你系上?!?萬杏兒就一動不動等著,這只大手就順勢又解開了兩個扣子,順著縫隙探了進去。探進去的手在衣服里面像只不安分的兔子,轉瞬間,一只兔子變成了兩只兔子。萬杏兒扭動著身子,綿軟在炕沿邊上。男人順勢把萬杏兒摟進懷里,問:“嫂子,咱倆玩會游戲,中不?” 萬杏兒嘿嘿沖著男人笑,這一笑,笑得男人更加迷亂放肆起來。男人像只猛獸,粗魯地撕扯下萬杏的褲子。

“嗷--”女人尖銳的聲音刺破了屋頂,嚇得男人趕緊捂萬杏兒的嘴巴,萬杏兒左右不馴地搖擺著頭,在男人的大手下,發出沉悶的“嗚嗚--”聲,男人從褲兜里摸出一顆沒有糖紙的糖,糖上沾著白的紙屑和土渣,一并塞進萬杏兒的嘴里。臨走, 男人掐了把萬杏兒鮮嫩的臉蛋,說:“喜歡的話,咱倆經常這么玩游戲吧。”萬杏兒嘴里還含著糖,無限嬌羞地拉扯著男人的衣袖,含混地說:“喜歡。”

萬杏兒在男人梅事下地回來,晚上躺在被窩之際,就“咯、咯”笑著把她白天的“喜歡”說給了自己的男人。梅事聽了火冒三丈,他摸過炕頭的笤帚,劈頭蓋臉地打下去。震天的哭鬧聲把刁老三和丈夫驚醒,紛紛披衣下地,跑過來,問著:“這是咋地了?咋地了?”一家人鬧騰了前半夜。后半夜,刁老三躺在炕上,眼珠子咕嚕嚕轉著,看著房頂上黑黑的檁子,身子一動不動。

“咯咯-噠”的第一聲雞鳴還沒落,第二聲“咯咯-噠”的聲音還沒從花公雞的喉嚨里喊出來,刁老三一躍而起,把眼睛血紅的梅事喚到跟前,又掐醒了呼嚕聲響了半宿的梅事爹。刁老三的表情嚴肅,掃視著面前的兩個男人。梅事低著頭,腦袋似乎要扎進褲襠里。梅事爹看著墻角的蜘蛛網,不錯眼珠地盯著看。

刁老三擱了往日,最看不得來福的一副窩囊樣子,會抖落出成年舊事,說:“要不是我二姐定親后和野男人私奔,定親的錢早讓我家花得毛干爪凈,我媽也不會叫我頂上她嫁給你這個窩囊廢?!本o接著,又會從心里倒出一簍子她二姐和她媽家的沉芝麻爛谷子,那些舊事在陽光下散發著發霉的氣味。

此時,她嚴厲的目光嗖嗖地掃射了一圈又一圈,目光足足來回掃了八十圈之后,定在了梅事一根支楞起來的白頭發絲上?!拔覀儾荒莛埩四菍O子!”聲音擲地有聲?!拔?,我,離婚!”梅事氣得聲音還在發抖,抬起頭,瞄了一眼對面的婚房,他媳婦萬杏兒還躺在炕上酣睡?!安荒茈x!”刁老三威嚴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梅事抬起頭,張了張嘴,沒問出聲,臉憋得通紅。

不久,村子里到處散播一個消息:一場會審就在似朵家的老宅子里開始了。

此時,太陽黯淡了下來,西邊的天空像油畫家潑灑了殷紅、嫣紅、杏黃、金黃等各種紅的黃的紫的顏料般艷麗多姿,紅不是那么耀眼,金不是奪目的燦爛。西天的霞光不斷流動變化,千姿百態,神奇嫵媚。不久,霞光漸漸地淡下去了,殷紅的顏色變成了緋紅,緋紅又變為淺紅。金黃的顏色一點點變得若有若無。最后,當這一切光澤都消失了的時候,那突然顯得高而遠了的天空,則呈現出一片肅穆的黑灰色。

梅花村的宅院里三三兩兩走出的老少爺們正紛紛前往梅家宅院。梅家東屋炕沿邊上從東到西一溜排開坐著六七個人。屋里的地上蹲著的,站著的,坐著的,有十來個人。空氣仿佛凝滯了般忘記了流動,屋子里光線雖暗淡,也能瞧得出人的神情。

炕邊上的刁老三吸了一口煙,首先發話了:“今兒把村里的老少爺們請到家里來,是想讓大家給我們梅家主持個公道,我細情就不咧咧了,事有事在,是個爺們就站出來,大家伙看看怎么辦。”刁老三掃視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目光在旁邊四十多歲的男人身上頓了頓,又轉移到墻角的梅二寶身上。

梅二寶的頭耷拉著站在墻角,時不時偷瞄一眼身邊父親的臉色,兩只手的大拇指無意識地來回搓動。他的父親梅來風狠命地盯著兒子的頭,在刁老三說出“是個爺們就站出來”這句話時用右腳碾了一下二寶的左腳背。二寶呲牙咧嘴的樣子,“疼”字差點喊出口,又咽了回去。他悠地往前走了一步,紅頭漲臉地說:“我,我犯了天大的錯誤,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大媽大哥給我個重新做人的機會?!?/p>

梅來風在兒子的話音剛落地后,拳腳并用劈頭蓋臉對兒子一頓亂揍,二寶抱著頭瑟縮成一團,并不躲避。見沒有人攔著,梅來風的火氣更大了,咆哮起來:“我揍死你這兔崽子,我讓你給我丟人!我讓你給我惹事!”二寶的身子蜷得更緊了,縮成了一團球。刁老三身邊的男人發話了:“行了!別打了!你打死他也沒用。給你嫂子賠個不是,你刁嫂子大人大量,以后你記住她家人的恩德。”

還沒等梅來風表態,刁老三沉著臉,眼眉一揚,立時那雙狹長的眼睛立起來了,嘴里先發出了兩聲冷笑:“哼,哼,聽著這口氣,村長是偏拉偏向啊,我梅家受了這么大的委屈,就道個歉就完事了?” “嫂子,我們錯了,錯了,你不解氣,我把龜兒子交給你了,你打死這個崽子。”梅來風說。刁老三看都沒看梅來風一眼,又望向身邊的村長。村長為難地看了眼刁老三,又巡視了一圈周圍的老少爺們,說:“大家伙說咋辦吧,這事?!?/p>

人們七嘴八舌議論開了,有的小聲說:“咋辦?這小子也忒缺德了,本家的嫂子也敢糟踐,決不能輕饒!”有的大聲起哄:“把他拉出去喂村長家的狼狗!”也有人說情;“人知錯能改,鄉里鄉親的,刁嫂子給侄子個機會?!?/p>

梅事和他爹一直沒說話,梅事的兩只拳頭攥得嘎巴響。

“這樣吧,來風給你嫂子點補償,嫂子你說這事行嗎?”村長的話一出口,大家停止了議論。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了刁老三?!按彘L在村里德高望重,這事你給我們梅家做主吧。”刁老三說。“既然刁嫂子把這事交給了我,我一手托兩家,這樣吧,梅來風給刁嫂子500元錢,這事就算了,以后二寶好好做人?!贝彘L望著屋子里的人說,又轉頭向刁老三:“嫂子,這事就這么辦?” “你也太瞧不起我梅家了,我刁家祖輩上可是有在衙門里做官的。就這點錢,打發叫花子呢。拿5000元來,少一個子也不行,否則,我把兔崽子送進監獄,不信走著瞧!”刁老三的話里含著火藥,她狠狠地在腿上磕著煙灰。

村長的臉瞬時拉長了,一甩袖子,蹬蹬地走了,邊走邊撂下一句話:“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梅來風見村長往外走,趕緊追過去,眼巴巴望著村長,祈求道:“求你了,村長,求你了,村長?!?村長停下腳步,提高聲音說:“記?。≌l都有求人的時候。這事你也看見了,我也只能管這么多了?!贝彘L的一只手還挑著門簾,一只腳門里,一只腳門外。對刁老三說:“老嫂子,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再說和說和,1000元吧,這數不少了,老嫂子?!贝彘L等著刁老三回話。刁老三兩個字脫口而出:“不行!”村長“啪”把門簾一摔,走了。

梅來風來到刁老三跟前,唰地跪下了,緊接著,梅來風的三個兒子,一個姑爺,兩個侄子齊刷刷跪了一片。梅來風說:“老嫂子,我一輩子也拿不出這么多啊,可憐可憐我吧,老嫂子!”

此時,屋子外的人們正指點著議論著,看著大門緊閉,有調皮的小伙子就跳進了院墻,眼睛貼在了玻璃窗上,朝屋子里看著熱鬧。其中一個小伙子和梅事年齡差不多,朝著梅事做鬼臉伸舌頭。梅事正往窗外望去,和那個小伙子目光交接的瞬間,梅事壓抑了一天一夜的怒火從目光中噴射了出來。 他身邊的一個中年人正低聲和旁邊的人嘀咕:“這不是賣嘛!” 梅事的怒火在此時此刻爆炸了,他的拳頭狠命地砸向了那張嘀咕的嘴,瞬時,那人猝不及防,發出“啊”的一聲喊叫,血順著嘴角和鼻子流下來。男人和梅事廝打在一起。勸架的看熱鬧的趁勢報復的擠擠搡搡, 屋里亂成了一鍋粥。

刁老三把長煙管咚地扔在炕上,如一只敏捷的豹子,抄起板柜上娘家陪嫁的撣瓶,顧不得心疼手中的物件,狠狠地朝著地上砸去。隨著“嘩啦”地一聲脆響,無數大大小小的碎片在地上彈跳起來。刁老三說:“大家伙聽著,這是在我梅家,不想幫忙解決事的趕緊滾蛋,我刁老三豁出去了!” 說著,刁老三挽起兩個袖管,一副拼命地神情。場面被震住了,人群恢復了平靜。不服的男人們在暗自攥拳咬牙。

刁老三掃視了一圈老少爺們,一錘定音似地說:“行了,2000元,別跟我在這磨嘰,我刁老三不伺候。”

梅來風從刁老三家回來后,召集一家人開了個會。最后,你家200元,他家100元地湊足了2000元,求了個保人簽字畫押,人手一份,各不相欠。

刁老三滿以為這事自己做得漂亮,在村子里也算給自己長了威風。

一個月后有天早晨,刁老三的媽得了急病,一早就托人帶了口信,刁老三急火火走了。前腳走,后腳萬杏兒的娘家來了一群人,來勢洶洶地說把萬杏兒領回家,自家閨女在婆家挨了這么大欺負,他家絕不能袖手旁觀。同時提出,把那2000元帶走,那可是因為萬杏兒才得到的錢。就這么,萬杏兒被家人領走了,梅事又成了光棍。

梅事離婚后,全村人在背后的指指點點和調侃玩笑,順著山風吹進了刁老三的耳朵里?!暗蒙胩?,雞飛蛋打,人財兩空,哈哈!”“二寶玩得真大,玩進去一幢房子。”“二寶摸得奶子真值錢啊,你們誰能比得了?”刁老三提著長煙袋,瞇著眼看房頂上的貓,很久,很久,忘了磕煙灰。

又過了很多年,梅花坳的春天和往年一樣來得快,剛褪去冬裝的梅山,就穿上了若隱若現的綠紗裙。春踏著“咚咚”的鼓點從梅山上跑下來,在山腳下的梅花坳游蕩。村里的老人們還不習慣這么快的節奏,依舊裹得嚴嚴實實,姑娘小伙兒迫不及待地換上僅有的粗布短褂,來應和春的腳步。

梅山坳村東頭的大槐樹已抽出嫩綠的新芽。大槐樹非常粗壯,兩個人合圍也抱不過來,樹身布滿滄桑的皴裂。不及等到春末槐樹樹冠就會茂盛如傘。樹身有一個能容一人的樹洞,村里的孩子們經常玩藏貓貓的游戲。

有一天傍晚,刁老三習慣性地站在村東頭大槐樹下,她瞇著眼瞭望著遠處的梅山。梅山被夜幕籠罩著,朦朧地臥成一只動物的形狀,像大山家的牛,又像老江家的驢,刁老三實在想象不出別的大型動物的形狀了。

突然,刁老三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她看到了大槐樹的樹洞里好像有一個人。刁老三狠吸了口嗆人的旱煙,在褲腿上磕了兩下煙灰,煙袋撞到褲腿時發出沉悶的“噗”的一聲,又“噗”的一聲,沉穩有力。刁老三的眼睛一直盯著樹洞,細心地觀察樹洞里的動靜。

樹洞里安靜極了。刁老三上前幾步,蹲在了樹洞口,正好與一雙眼睛對視著。刁老三眼睛一眨不眨,她長時間和房頂上的貓對視練就了長時間不眨眼的功夫,此時,她遇到了一雙同樣能長時間不眨眼睛的眼睛。

這是一雙女人的眼睛。當刁老三把女人從樹洞里拽出來時,刁老三意識到這是個女瘋子。女人頭發散亂著,夜幕下看不清長相。刁老三的頭腦中閃現了一個念頭,她要把這個瘋女人領回家,續她梅家的香火。哪個雜種說過梅家會絕戶,就讓他看看,梅家有她刁老三在就不會成絕戶。

沒有人知道瘋女人的名字,很快,瘋娘的稱呼就在村子里叫響了。瘋娘不到三個月就懷上了孩子,刁老三怕她在村里惹事,看得緊。懷胎十月后,瘋娘生了第一個孩子梅虎。梅虎剛生下來,刁老三抱著這塊肉團團樂得合不攏嘴,每天抱著顛著不離手,她堅決不讓瘋娘喂奶。瘋娘奶漲得厲害,“啊、啊”地喊著,用手揉搓著鼓脹的胸。刁老三別過臉,逗弄她的孫子,說想把你的瘋傳給我孫子,沒門。梅虎長得體長瘦弱,她說有骨頭就不愁肉,她一點一點地把粥沫面糊抹進那張嗷嗷待哺的小嘴里。

瘋娘惹的第一次麻煩是因為家里養的八只可愛的毛絨絨的雞崽兒,刁老三每天讓瘋娘喂養雞崽兒,那時人都吃不飽糧食,也沒有雞飼料,就是把從地里采來的野菜剁碎了,雜上點玉米棒子面,就算雞食了。這八只小雞崽長得快,眨眼就褪去了鵝黃,長出了花的或白的羽毛,一雙小翅膀也偷偷地由小變大。狹小的雞圈再也攏不住它們想跑出去看外面世界的愿望,試探著跳躍著,撲棱著翅膀飛上雞圈,有膽子大的就溜出去,在院子里四處轉悠。瘋娘每天喂雞兩次,喂前她會數數,八只小雞她會數很長時間,“一、二、三、”她有時會數成九只,旁邊的刁老三就會沖瘋娘喊:“重數!”瘋娘就開始重數:“一、二、三”又數成了十只,刁老三又沖著瘋娘喊:“重數!”

刁老三忙完手中的活計,瘋娘也沒有數對。刁老三過來數:“咦,怎么少了一只?”刁老三帶著瘋娘滿院子找雞。刁老三嘴里發著“咕咕”的聲音。瘋娘也學著刁老三的樣子嘬起嘴:“咕咕” 叫著。

忽地,瘋娘手指柵欄那邊“啊,那,那”喊著。刁老三順著瘋娘的手指看過去,那只小花公雞悠閑地在柵欄那邊踱著步。刁老三繞過大門,去拍鄰家的門。很久沒有回應,刁老三嘀咕著:“一家人都下地了?”

等刁老三從門口邁進來,眼前的一幕讓她驚呆了!

梅家宅院和鄰居二狗家的院子有柵欄相隔,是二狗的娘選了上好的玉米秸稈,和二狗的爹花了兩早晨的功夫在中間挖了一溜深坑,用土埋好,又用腳踩實。兩個院落就分別用家常的黃瓜、西紅柿、茄子、吊瓜大白菜等蔬菜裝點自己的地盤。

呈現在刁老三眼前的是兩個院落的一馬平川。玉米秸稈做成的柵欄在頃刻之間夷為平地,瘋娘站在倒下的秸稈前,手里還攥著最后一把秸稈。 瘋娘忘記了尋找跑掉的花公雞,此時的她,雄赳赳氣昂昂像個得勝的將軍。刁老三氣急敗壞地跑到瘋娘面前,一把奪過秸稈,嘴里罵開了: “你這敗家娘們,這是在干嘛呀!你,你東西都吃到狗肚子去了?就知道吃喝拉撒,我要你干什么?”

“你做的好事,我讓你拔,我讓你拔,你不是有的是瘋勁嗎?我打死你個瘋婆娘!”刁老三舉著手中那把秸稈,狠命地朝著瘋娘抽過去,瘋娘躲閃著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耗盡了她的力氣,還是一時忘了跑,只顧護著頭,蹲下身子,縮成一團。

梅事從屋子里一瘸一拐地拄著根拐棍出來,眼前的景象讓他一愣。就在他愣神的功夫,二狗一家五口人浩浩蕩蕩地扛著鋤頭、鐵锨從地里回了家。驚見眼前一幕,二狗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嚎啕開了,邊拍大腿邊數落:“我的個天啊,你睜睜眼吧,這是倒的哪輩子血霉呦”還是二狗爹鎮定,這點小事算個蛋哪,他心里想著,一言不發大踏步走到齊刷刷倒下的秸稈前,看了看秸稈的根部,由于連年的雨水,根部已經腐爛成黑色。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刁老三,又瞧了眼剛從堂屋邁步出來的梅事爹,和站在門口的梅事。

“街坊住著,我也不提啥過分的要求,找來新秸稈做好柵欄就行?!倍返林穆曇??!吧叮慷返?,你這不是欺負人嘛,大開春的上哪找新秸稈去?”刁老三提高了聲音?!澳俏也还?,誰給我扒的誰給我長上。走到梅山上去理兒也在我江家手里攥著?!倍返f。“好啊,你只管攥著吧,我把她交給你了,從現在起,我們梅家沒這個媳婦。你江家把這瘋婆娘杵這兒當柵欄我也管不著?!钡罄先胃呱らT說。邊說著,刁老三邊扔掉還攥在手里的那把秸稈,甩開大步往屋子里走。

走到門邊,看見梅事斜楞著身子站著,梅來福正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她朝他們喊起來:“媽拉個巴子的,滾回屋去,走著瞧,別以為我姓刁的好欺負,敢欺負我老娘,看看誰干得過誰!”刁老三指桑罵槐,一步跨進了門檻。

二狗的娘哭聲頓時止住了,抹了把鼻涕眼淚。二狗的兩個一大一小的妹妹顛顛跑過去,一人拽一個胳膊,二狗娘順勢站起身,“噗噗”連拍了兩下屁股上的土。二狗爹竟然笑了:“他大奶還真生氣啊,我是說給瘋娘聽的,讓她長點記性。咱自家怎么都好說,趕明碰著別人了,還不是惹麻煩?”

“好咧,還是大侄子明事理。來,來福,梅事,趕緊過來,把秸稈埋上。二狗爹,你們剛從地里回家,怪累的,回屋歇著去。”刁老三雖說進了屋子,卻并沒走開,耳朵在門邊豎起來聽動靜。聽二狗爹這么一說,一步就從屋子里跨出來。

刁老三瞪了一眼依然縮成一團的瘋娘,從這一刻起,她更加緊了對瘋娘寸步不離的看管。

兩年后的正月初八,過年的喜慶還逗留在家家戶戶的院落里,瘋娘生下了女兒。刁老三抱著孫女粉嫩的小身子,在瘋娘眼前晃了晃,還沒等瘋娘定睛細看奶奶懷里可人的花骨朵一樣的小臉蛋,刁老三就轉身扭著身子走進了東屋。瘋娘又重復了一遍生完孩子奶子脹痛的過程。奶水從無到有,又從有到無。

刁老三給孫女起了一個她認為是天底下最好聽的名字,梅花。刁老三不知道梅花的樣子,更不懂得梅開百花之先,獨天下而春的風姿,只是,刁老三喜歡花,各種大花小花家花野花她都喜歡,只是她家的窗臺上從不養花,她沒有耐心侍弄,這耽誤不了她的喜歡。她的喜歡就濃濃地盛在她的心底,孫女的出生,她感覺是老天恩賜給她一朵人間最美的花。

隨著梅花的長大,瘋娘的病情沒有大的起伏,刁老三也就放松了對瘋娘的看管。梅花眨眼間長到了八個月,八個月的梅花雖沒有母乳的滋養,卻長著胖嘟嘟粉嫩的小臉,藕節一樣白嫩的小胳膊小腿,讓看見的人都想抱一抱。瘋娘有時看著刁老三懷里的孩子,張開雙臂,做出抱的姿勢,她咧開了嘴,癡癡看著胖嘟嘟的孩子。孩子也笑,看著瘋娘笑得“咯咯”地,小身子探出去做出讓抱的姿勢,刁老三不松手,抱著孩子轉身“蹬、蹬”地走了。瘋娘張開的雙臂和癡癡的眼神很久一動不動,泥塑一般。

有天午后,由梅事帶著瘋娘去了自留地。梅事在地里壞了肚子,拉了一次又一次,他肚子疼得厲害,就跟瘋娘說讓她繼續給晚玉米間苗,他回村打一止疼針,止住了肚子疼再回來。

那天,瘋娘間苗速度很快,只見她頭上裹著紫色頭巾,身穿藍布褂子,屁股上帶著補丁的黑褲子,貓著腰不停地重復拔和扔的動作,等太陽快下山時,梅事晃晃悠悠從村里出來。俗話說好漢子架不住幾泡稀,梅事的肚子雖然止住了疼,可屁股卻離不開茅廁了。那天梅事爹去了丈人家還沒回來,刁老三帶著兩個孩子去街坊串門。梅事在床上躺了會兒,看天色晚了就強打精神去自留地找瘋娘。

瘋娘已經遠離了自家的自留地,還在田里忙乎。梅事順著自家的地壟走了很遠,才發現瘋娘所過之處,所有的晚玉米苗都成了她手中的草。瘋娘給梅家惹禍了。她把村里大賴子家的玉米苗給拔掉了,大賴子是村里出名的土匪。梅事連喊帶罵,無奈,那些苗已經被晾曬地失去了精氣神,再也不能抖擻著重新站成綠油油的隊形了。

梅事沮喪地拽著瘋娘回到家,刁老三已經熱好了飯,在堂屋里放好飯桌,由著孫子梅虎把著飯碗往嘴里抓著飯,她一口一口地喂著乖乖坐在桌邊的梅花?!皨?,出事了!”梅事黑著臉一進門就喊?!罢α??”刁老三并不停下手中的飯勺。梅事一五一十地講完,拽了把戰戰兢兢站在他身后的瘋娘。

刁老三意外地沒發火,她沉吟了一會兒,對梅事說:“兒啊!她該走了。”梅事正在氣頭上,不吭聲。此刻,瘋娘仿佛從夢中醒來一樣,她聽明白了婆婆說話的含義。她著急地比劃著,嘴里:“啊,啊,不!不!”,她似乎有千言萬語都憋在喉嚨里,喊著卻發不出聲音,她憋得臉通紅。

忽然,她抓起一只空碗,盛了滿滿一碗高粱飯粒子,又從婆婆跟前拿過一只空碗,倒進了多半碗,推到婆婆面前,剩下的一碗底飯粒的碗,放在自己面前。

刁老三放下飯勺,背過臉去。等轉過臉來時,她不看瘋娘,嘴里斬釘截鐵地說:“走吧,就像你沒來過梅家一樣”“不!不!”瘋娘不走。刁老三站起來,拿過身后掃地的笤帚,對著瘋娘晃了晃:“走!快走!”刁老三喊著,眼圈也紅了。

瘋娘一步一回頭走到門外,抱著頭蹲下身子,屋子里死一樣的沉寂。屋子外的瘋娘不喊不叫,依然在門口蜷著身子。

晚上,刁老三從裹著的一層又一層布包里,找出了幾張鈔票,吩咐梅事給大賴子家送過去。

第二天,刁老三出來倒尿盆時,四處看了看,門口空蕩蕩得。接著,村里人看見,刁老三那天領著梅虎和梅花在村東頭的大槐樹下站了很久,很久……刁老三右手提著她的長煙管,左手攬著兩個孩子小小的身子。突然,梅虎和梅花哇哇地大哭起來,哭得震天響,刁老三呵斥,哭啥?奶奶還活著呢。兩個孩子好像沒聽到一樣,刁老三的銅煙管對著兩個小腦袋敲了下去。孩子不再嚎啕大哭,肩膀一聳一聳得,鼻子抽搭著。刁老三的眼淚慢慢涌出了眼眶。

刁老三依舊喜歡站在村頭的大槐樹下,無論是枝繁葉茂的夏天,還是寒風凜冽的冬天,一動不動地站著。她不再和屋頂的貓對視,她和大槐樹的樹洞對視,仿佛那里有一雙誘人的眼睛。

瘋娘走了之后五年,又回到了梅花村。梅虎領著小伙伴們在槐樹洞里鉆進鉆出時,男孩立名發現村口大槐樹下出現了一個瘋女人。

“瞧,瘋子”立名喊起來。

順著他的手指,梅虎看到瘋子近在眼前。瘋子的頭發很長,披垂著,骯臟地粘結成綹,有一兩根麥秸稈沾在發梢上。

第一個扔石子的是梅虎,他是孩子王。他扔完石子,大喊一聲:“快跑”,小伙伴聽到命令四散奔逃,邊跑邊回頭看,跑了四五米遠,見瘋子看著他們傻笑,并沒有追上來,小伙伴們試探著,膽大的就學著梅虎的樣子朝著瘋子把石子扔過去,膽小也撿起了小石頭,只是攥在手心里,躍躍欲試。

見瘋子依舊沒反應,他們膽子更大了,朝著瘋子圍過去。

瘋子呆,瘋子傻,

瘋子把棍當成花,

瘋子傻笑等人夸。

如果你要地上爬,

我們把你送回家。

有個孩子比梅虎大幾歲,他編了順口溜,拍著手哄笑著,小伙伴們跟著大聲有節奏地喊著。見瘋子沒反應,梅虎走上前,說:“瘋子,爬一個呀!”

“虎,虎,兒子,兒子”瘋娘的目光癡癡地看著梅虎。

“梅虎,你媽回來了,哈哈,快!喊媽呀!”大點的孩子頭一個反應過來,他依稀記得大人們講過梅虎有個瘋媽的故事。梅虎瞬時,呆傻了片刻,恨恨地瞪著瘋娘,猛地大聲哭出來:“你不是我媽!我媽不是瘋子!”,梅虎哭著往家的方向跑去。

梅來福家開了一個簡短的表決會,除了梅花和刁老三外,大家一致不同意收留瘋娘。梅來福堅決地說著不行,不行,咱們還得過日子呢。梅事對刁老三擺事實講道理,更用梅虎的將來做擋箭牌。梅虎索性大哭大鬧,不認這個媽。在喧鬧聲中刁老三重重地摔出了銅煙管,家里人都知道,這根銅煙管就是她的命。銅煙管一個猛子栽在了地上,發出“咚”的一聲。大家噤了聲,你看我,我看你。梅花跑過去,給奶奶撿回了銅煙管。刁老三一錘定音地說,就這么定了!留下這個苦命的女人。

刁老三收留了瘋娘,出乎村里所有人的意料。

2012年的冬天,連著下了兩天兩夜的大雪,厚厚的積雪給梅花坳蓋上了雪白的棉被。來福家的的兩層樓房前空蕩蕩地,一片白。早晨,腳步蹣跚的二狗娘推開柵欄門,看見隔壁大門口雪地上黃閃閃的一個物件,晃著她的眼,走近了一瞧,是一根斷成了兩截的銅煙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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