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國防戰士

◎ 黃永玉

他是國防戰士

◎ 黃永玉

但丁故居小街拐幾個彎有一個小石板方場，我對著它畫了三天。畫架搭在一間房子的門口，臨到下午，一個中年男子來開門了，我連忙移開畫架，他卻立即制止了我，叫我繼續畫我的畫。

鐵簾打開，原來這是一家修理古代鐘表的小作坊，開門的就是主人。我的畫架正橫在他的門口，他卻緊緊地盯住我不讓我移動，敵意地防止我傷害他對藝術的尊重和鑒賞力。

他一下子出來問我要不要喝水，一下子請我去休息，聊這聊那，還送給我擦筆的軟紙。

第三天，我們彼此間的家庭情況已經一覽無余。畫完了畫，告別時我建議他到我的住處來玩一次，吃一頓中國飯。他說：“OK！”

我回家之后告訴女兒這件事，并打電話跟他商議了日期。他來的那天晚上下大雨，客人進門滿身是水，帶著一把深紅色的玫瑰和一瓶上好的葡萄酒。女兒做了湖南湘西家鄉鴨子、干燒豆瓣魚……客人戰戰兢兢地探索，吃上一口之后接著就是猛攻，看起來是欣賞得很。飯后他打電話給太太，告訴她吃了這個吃了那個，其實不過是報個平安，在中國人家里什么危險也沒有發生。

幾天之后，我們到他家做了一次客。他太太非常賢惠，做的是意大利風格的飯。

我回國前一天，他送來一本印刷精美的照片畫冊，介紹翡冷翠城“優秀的100只手”，其中兩只手是他——多明民哥·盧索的。

他的這間小作坊成立于1848年，和另外98只手一樣是翡冷翠的驕傲。這100只精巧的手維護著千百年來翡冷翠綿延至今的一切藝術珍品，包括古代建筑、金屬、皮革、書籍、繪畫等一切的維修工作。

瞧！“我的朋友”多明民哥·盧索，翡冷翠文化藝術的國防戰士。

（摘自《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作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