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宋傳恩

A縣舉辦書畫展，在縣城引起一陣轟動。轟動的原因不是展出結束后，要送香港印刷成冊，然后分送給A縣縣籍在外地工作的知名人士，而是對這次展出的作品要評出一、二、三等獎，一等獎獎金高達十萬元。

展出的當天，縣長正在剪彩，章秋草突然將他自己的兩幅畫席卷而去，這使鬧哄哄的畫展又增添了幾分喜劇色彩。

章老是本縣畫壇泰斗，又是全國有名的“江北猴王”，他的罷展自然引起人們的關注。 有人說，他罷展的目的是有意把獎金讓與別人。 有人說，本縣眾多父母官附庸風雅，把自己的作品塞進畫展內，他不屑為伍，故撤畫而去…… 劉縣長責成陶秘書要千方百計請章老拿出作品參加畫展。

章老住在城北二里處，獨門獨院。陶秘書站在門前，輕輕敲一陣，喊幾聲，章老閉門不納。一連兩天，陶秘書亦沒能越章老門內半步。司機在一旁看不下去，你敲什么，一腳把門踹開，他還能吃了你！

陶秘書苦笑著蹲在章老門口，一聲不吭地抽煙。再過兩天展覽就要結束，這樣下去，如何給縣長交差，何況最近縣政府要精減機構。 傍晚時分，章老的老伴出來倒垃圾，陶秘書一下橫在門中間，章夫人不好再關門，連聲說，老頭子說了，他不參加這次畫展。

求求章老師了！他是本縣畫壇領袖，沒他的作品咋行，求求你，也算幫幫我的忙！一副不拿到畫不走的架式。章夫人無奈，說，你等等，我去跟他商量商量。章夫^進去不一會兒，遞給陶秘書一個條幅，說，老頭子說給你這幅。

陶秘書如釋重負，癱在吉普車里。

陶秘書解開絳帶，右手扯住畫的天桿，左手慢慢打開，不由地一愣，沒有題款，沒有印章，沒有畫面，只是一張平展展的白紙。自己求了兩天，得到的竟是這般結局。真是欺人太甚。呸！他一口濃痰吐在白紙上，緊接著又吐了一口。他呆了一陣，一想不好，忙掏出手帕在紙上擦著，無奈那痰液已浸透紙背，怎么也擦不掉，急得他滿頭大汗。快到展覽館時，他靈機一動，連忙把畫卷上，用筆在背面寫上： 作品：無題。作者：章秋草 一個星期的畫展，參觀的人絡繹不絕。章秋草那幅題為《無題》的畫前擠滿了人，有的搖頭，有的嘆息，有的默默佇立，有的竊竊細語。一個小學生問老師，上面畫的是什么？老師靜靜地看著畫面上有黃有黑的一團，像什么，像缺頭的蟑螂，像多腿的螃蟹，像摔死的麻雀。你看像啥就是啥！老師停了半天才說。 畫展結束那天，本縣唯一的報紙評論了這次參展的作品，對章秋草的那幅《無題》大加贊賞。文章說，章先生對藝術的探求精神，令人欽佩。畫面著墨不多，卻給人無窮的遐想，使人認識到抽象作品內含的多元性和多變性。特別是作者一改過去的繪畫形式，沒有落款，沒有印章，這就改變了過去一幅畫中，大量的詩文將畫面所表現的內容局限化和具體化，引導讀者不是從畫面去感受作品，而是從落款的詩文上去理解作品，引導讀者走向單一的審美情趣，束縛了讀者在鑒賞作品過程中的想象力與再創造力……

縣城內又引起一陣轟動，人人奔走相告，那十萬元獎金非章老莫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