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人作序與為人作序

文 高 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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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人作序與為人作序

文 高 平

凡是出版著作請人作序者，據我所知，其動機不外有三：

一是請一個名人為他進行推介。說得直白一些，就是為他做宣傳，助聲威，添光彩，增價值，提檔次。因此，想要的當然是表揚和贊美，而不是尋求批評。二是請一個有鑒別能力的人進行分析。找出其長處和短處，考察其得失，以體現對自己和讀者負責的精神。三是請一個和自己有特殊關系的人來做留念。其意不在評論，不計褒貶，而是為在書中刻印下一份人情。

我沒有做過統計，我斷定屬于第一種的占絕大多數。第一種可諒，第二種可敬，第三種可愛。

為人作序者，據我的體會，難處也有三：

一是費時、費腦又費力。要認真讀一本書稿，有的甚至幾十萬字；又要研究分析其內容與形式，這序應該寫什么，怎樣寫；還要操作出一篇首先自己能夠看得過去的文章。正是：那里囑咐一句話，這邊忙碌兩星期。作序與早已成竹在胸、可以信手拈來的自然寫作大不相同，屬于另類的遵命文學。

二是維護情面與堅持自愿選擇兩難。論人，是不錯的，求到頭上，不應拒絕，但論其書，實在是乏善可陳，或者覺得水平低下，題材不當，觀點謬誤，不想為之寫序。但對方既無自知之明，即使直言相告也無用，而且徒傷情面，雙方尷尬。如何推辭不作，確實很傷腦筋。

三是無休止地無償服務。一旦開頭為人作序，必有人絡繹跟進。他們有的是老朋友，有的是低收入者，有的是無收入的學生，不能也不忍對他們講報酬。事后，無非收到幾句感謝，至多一盒陳茶或兩瓶薄酒。雖說我有吃有穿，做事從不談錢，但我的勞動力如此廉價，內心也不大爽快。

我看過一些別人寫的序言，好的不說，弊病卻也有三：一是胡吹亂捧。把平庸之作抬成經典，將虛假廣告之風引入序文。唯有哥們兒義氣，并無求實之心。二是離書萬里。完全不像是為這本書寫的序，而是借此機會在發表自己的長篇論文。三是不得要領。說一些和作者交往的故事，談一些游離書外的見聞。隨意東拉西扯，甚至潰不成文。

寫到此處，我的建議也有三：

一是求序者要本著試探的態度，采取商量的口吻，體諒對方的選擇，理解對方的難處，尊重對方的拒絕。人家應允了不必報答，人家未答應不可記仇。二是作序者要會當伯樂，扶持新人。必要時也要勇于說不。行文時不可過高估計作者的虛心程度，也不可過低估計讀者的鑒賞水平。三是讀者對于書中之序，主要是從中了解作者的概況和書的大致內容，對其評價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僅做參考就是。

作品的價值與序言其實并不相干。不論什么人作序都改變不了作品本身的品位。《紅樓夢》里的薛蟠如果出版詩集，任憑由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聯袂為之作序，也依然是低級順口溜。我不是主張不要序言。參看古之作序者，大都是作者的知情人或書籍的編纂者，其序都較簡短，寫得客觀平實，多是僅介紹作者生平，說明書的成因，一般不做評價，避免誤導讀者。而且除了署名以外，還注明自己的籍貫、職務、寫作年月，以示負責。這個傳統是值得借鑒的。

作者系中國作協名譽委員

責任編輯 劉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