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英蘭法》打造反腐“升級版”

■ 顏 武 肖 劍

《金英蘭法》打造反腐“升級版”

■ 顏 武 肖 劍

9月28日，在韓國影響廣泛、深遠的《金英蘭法》（《關于禁止不正當請托及收受財物法》）正式生效。該法案的直接適用對象達400萬人，如果考慮間接影響范圍，全體韓國人都將成為該法的適用對象。韓國輿論認為，這標志著傳統(tǒng)人情社會的韓國，將打造反腐“升級版”，使人情社會的韓國發(fā)生“劇變”。

被逼亮劍

《金英蘭法》被輿論稱之為世界史上史無前例的框架性反腐法案，也被稱為是一柄反腐利劍，是韓國史上“殺傷力”最強的反腐敗法案。

身處儒家文化圈，韓國是非常講究人情的國家，普遍重視人情往來、人脈關系，送禮物、拉關系被視為人之常情。一名公職人員坦言，“吃大餐、喝酒、打高爾夫已經成為這個國家商業(yè)系統(tǒng)的一部分……這種習俗早已將商人、公務員和記者聯系在一起”。如此，一般的人際交往與徇私舞弊之間就出現一片灰色區(qū)域。這樣，大家習以為常的生活可能就是孕育腐敗的土壤；一份禮物、一頓宴席都有可能成為腐敗發(fā)生的前奏和鋪墊。

某國際腐敗監(jiān)督機構2015年發(fā)布的一項調查顯示，韓國社會清廉度在經合組織34個成員國中排位第27，處于中下游。韓國反腐和民權委員會所作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七成受訪者認為韓國腐敗盛行。

腐敗屢屢發(fā)生，屢禁不止。2013年核電腐敗震驚全國，暴露出設備生產商、測評和核電企業(yè)相互勾結；2014年“世越”號客輪沉沒事件，暴露出船舶評級公司與監(jiān)管部門相互勾結、腐敗，海軍救援艦也被曝采購腐案，民眾戲稱韓國為“腐敗共和國”。

最近曝出高級檢察官金慶俊涉嫌在2005年至2014年間收受一家公司數億韓元賄賂并進行股票黑幕交易而獲利數百億韓元。7月29日，金慶俊被檢方起訴。金也是韓國現有檢察官68年來首名遭解職且被逮捕的相當于副部長級別的高級檢察官。案情觸目驚心。按規(guī)定，高級官員和議員需每年公開個人財富變化，金慶俊被發(fā)現去年個人財富劇增，疑點重重，問題很多。檢方跟進調查，金慶俊涉嫌在2005年從一家網絡游戲開發(fā)公司創(chuàng)始人金正柱處收取約4.2億韓元（約合247.8萬元人民幣；1萬韓元約合60元人民幣），用于購買該公司1萬股非上市股票，待股票上市后以雙倍價格將其套現并用所得利潤換購了該公司日本分公司的股票；去年底，金慶俊又將股票出售，獲利126億韓元。金慶俊還涉嫌收取該公司租賃的一輛豪車。2005年至2014年，他舉家外出旅行11次，旅行總開支超過5000萬韓元，費用全部由該公司報銷。檢方指稱，2005年至2014年，金慶俊從金正柱處收受賄賂總額超過9億韓元。另外，金慶俊還涉嫌于2010年以叫停對大韓航空公司的逃稅調查為籌碼，要求這家航空運營商雇用其姐夫開辦的清潔公司。

韓國某新聞網在評述金慶俊涉腐事件時稱，國內檢察體系內有一股不正之風，個別檢察官把“司法公正”當作牟利工具。

分析人士指出，因為司法系統(tǒng)遭腐敗活動“污染”，《金英蘭法》才更有必要早日施行。韓國遺產教育學院主席金姬明認為，正是因為出現了執(zhí)法者的腐敗丑聞，《金英蘭法》才更有必要如期施行。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韓國憲法法院7月28日裁定《金英蘭法》合憲，為該法生效鋪上了最后一塊石板。

青瓦臺也馬上聲明，稱“希望該法案的通過成為社會根除貪污腐敗的契機，政府將盡快著手準備施行令，為國民創(chuàng)造一個風清氣正的生活環(huán)境”。

法案“出殼”

《金英蘭法》的出臺，雖算不上是命運多舛，但也可謂是歷經磨難。

韓國原有的反腐敗法律，存在著可能被操作的空間。最主要的一點是，只有界定公職人員等收受“好處”后存在確鑿的“權錢互惠”證據，才能將其定罪。以前，曾有腐敗者因此條律而逍遙法外。2011年發(fā)生的“奔馳女檢察官”訴訟一案，就是因為執(zhí)法機關無法獲取收受賄賂與其職務相關聯的證據而不得不作出無罪判決。

這件事讓整個社會輿論嘩然，也讓時任國民權益委員長的前首任女性大法官金英蘭認為，應該對有接受請托嫌疑的公職人員給予處罰。于是，金英蘭在2012年8月開始起草相關法案，2013年8月將以其名字命名的法案正式提交國會審議。

這一法案有兩大亮點，一是修補了原有法律漏洞，規(guī)定無論是否“還人情”“請托”，只要超標，就要入刑；二是擴大了適用對象，不僅僅局限于公職人員。

顯然，這一法案將真正觸及更多人員，尤其是公職人員的切身利益，所以，遭到暗中抵制，直到2014年4月“世越號”沉船事件暴露出政商勾結頑疾——“官手黨”現象，國會才把出臺該法案提上議事日程。但是，對于《金英蘭法》的相關內容，特別是法案的適用對象、與職權關聯標準以及是否違憲等方面，朝野議員存在較大爭議。兩年間，朝野雙方對法案相關條款進行多次協商、修改、補充，2015年3月2日，經過長達5個小時的馬拉松協調，朝野終于就該法案在國會全體會議上表決達成一致。

2015年3月3日，國會以壓倒性贊成票通過了《金英蘭法》，使歷經929天艱苦磨難的法案終于“出殼”。

法案規(guī)定，公職人員如果單次收受超過100萬韓元，或者一年內總共收受300萬韓元的現金、等值禮品或招待，無論是否與其職權有關，都將被處以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收受金額5倍以下的罰金。即使收受財物價值不超過100萬韓元，同樣也要接受刑事處罰。同時，其適用范圍不僅針對公職人員及其配偶，民間領域的私立學校和幼兒園教職員工、私立學校所屬財團理事長和理事，以及媒體從業(yè)人員等也被納入適用范圍。法案詳細列舉出不正當請托的15種類型，包括介入人事錄用和晉升、介入兵役相關業(yè)務處理、介入學校入學成績評定及直接或間接向公職人員請托處理行政許可等。

然而，還是有反對聲音。大韓律師協會和韓國記者協會于法案通過的第二天，即向憲法法院提出《金英蘭法》是否違憲的審判請求。

最終，憲法法院于今年7月28日對4個爭論焦點均裁定合憲。

被一些人視為“過分嚴厲”的這一反腐法案，終于使韓國反腐敗法案進入了“升級版”。當天，韓國各大媒體紛紛肯定這部法案，并寄望新法能斬斷社會的“貪腐鏈”，讓整個國家變得更透明。多家主要媒體均發(fā)表“接待文化遭遇清廉風暴”“9月28日起掀倡廉革命”“對滋生腐敗請客送禮潛規(guī)則動刀”的評論。

經歷陣痛

韓國社會將面臨變革前的陣痛。據預測，實施《金英蘭法》后，公職人員和財經界、新聞界、教育界等社會各界的貪腐現象有望大幅減少，各種潛規(guī)則也將發(fā)生重大變化。

其實，這種變化目前已悄然開始。

餐飲業(yè)首當其沖。首爾的“有情飯店”曾因前總統(tǒng)盧泰愚、李明博等政要的光顧聞名遐邇，也一直是權貴進出的場所，目前面臨轉行。老板說，隨著部分政府機構遷至世宗市，營業(yè)額遭受巨大沖擊，《金英蘭法》施行后，估計客人會更少，飯店不久將改行經營越南米線，人均餐費在1萬韓元左右。首爾頗有名的“炭火烤肉村”主要經營牛肉燒烤，招牌菜“韓牛”價格在5萬韓元以上，總經理金基福說，“預計從10月起銷售額會大減，正在考慮把套餐中的‘韓牛’換成進口牛肉”。

企業(yè)也聞風而動。本土某汽車制造商說，他們“不可能再請記者打高爾夫球。招待記者吃飯時，也會特別注意”。三星和LG等大企業(yè)將針對《金英蘭法》制定相關員工行為守則。三星公司說：“我們必須遵紀守法，……會在請客吃飯時把餐費標準控制在3萬韓元以下，也不再安排高爾夫球活動。尚不清楚請記者參與試駕是否會違法。”

據說，預計全國農畜產品需求將減少2.3萬億韓元，餐飲業(yè)需求將減少4.2萬億韓元。其中，“韓牛”烤肉餐廳的銷售額每年將減少5300億韓元，水產品禮盒的需求將減少4500億韓元。

面對可能帶來的經濟損失，政府態(tài)度明朗。8月10日，青瓦臺發(fā)表看法，稱重要的是在保持《金英蘭法》核心部分的同時盡可能地減少其帶來的負面效應，“一旦這部法律施行，社會的透明度和公平性都將有所提升，經濟有效性也將增加”。

分析人士普遍表示贊同。他們認為，雖然社會將因《金英蘭法》而經歷改變，甚至付出代價，但這部法律的落實勢在必行。若想鏟除根深蒂固的腐敗，不可避免地需要實施這種“零容忍”的法律。明知大學政治學教授申律說：“《金英蘭法》把暗處的金錢提到明面，旨在提高國家的透明度，具有很大意義。”漢城大學教授金相照認為“短期內存在困惑與付出代價都不可避免”，社會有能力承擔由這一反腐法案帶來的“短期代價”。

不過，顯然也有疑慮。首爾大學社會發(fā)展研究所所長張德鎮(zhèn)認為：“這一法案實施后……此前在產業(yè)化過程中被社會作為一般慣例所接受、容忍的韓國式公務招待、請托文化會以此為契機走向終結嗎？”

事實上，這的確不是杞人憂天。

農林畜產食品部和海洋水產部等有關部門已經建議將餐廳用餐上限標準從3萬韓元提至5萬韓元，禮品標準從5萬韓元提至10萬韓元。全經聯和大韓商工會議所等經濟團體雖然表示尊重憲法法院的裁定，還是認為應擬定改善方案，以減少法案實施帶來的副作用。

這就很有可能以反腐法案對經濟的“副作用”為說辭，“沖抵”反腐敗力度。

應該說，這是擺在韓國面前的一道必須應答的題目。

確實，公務招待和辦事送禮等根深蒂固的風俗，以及其他林林總總的潛規(guī)則是否能就此改變，“打擦邊球”式的腐敗究竟能否杜絕，人們拭目以待。也許正如金相照所說，“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利用這部法律解決長期存在的社會問題，需要耐心等待這部法律在公共領域發(fā)揮效力”。

（責編：許樹坪）